林音顺着人潮,往舞台最里面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着。
她像一只混进了陌生街道的、随时准备炸毛的小猫。每一步,都走得轻手轻脚,心里,却已经反反复复地,预演了无数遍“如果被看见了该怎么办”的尴尬场景。
她每往前走一小步,就要近乎神经质地,回头看上三四次。生怕那个叫时川的、让她陷入了今天这场巨大尴尬的“渣男”,会突然不知从哪个拐角冒出来,然后,两个人的眼神,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那个画面,光是想想,就足够让她的大脑“嗡”的一声,脸颊上的热度,从耳尖,一路,烧到锁骨。
可时川没有跟来,那个叫甜妍的、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也不在视线里。
人潮,像温热的海水,一波一波地,涌进这间不算太大,气氛却刚刚好的场馆里。舞台前区的灯光,还在一闪一闪地调试着,偶尔,能听到工作人员,在对讲机里,用一种听不清的、模糊的语调,喊着什么。
林音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要找一个最安全的、不被人打扰的角落,好好地,享受这场她期待了很久的演出。
忽然,在她左手边,一个不算起眼的小门,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扇门,半掩着。从门口往里看,里面,居然还能透过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舞台,一览无余。几束迷离的舞台灯光,正晕着雾气,从窗外透进来,将那间小屋,照得暖洋洋的。
林音的心,顿时,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小钩子,轻轻地,勾了一下。她悄悄地,朝着那个方向,靠了过去。那姿态,像一只正踮着爪子,试图去偷灶台上那条小鱼干的、胆大包天的馋猫。
走到门口,她还没忘记,最后一次,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很好,那个熟悉的、让她觉得有些刺眼的影子,并没有跟上来。
她终于,彻底安全了。
小屋里的冷气,开得刚刚好。一走进来,就像是瞬间,从那个喧嚣吵闹的世界,躲进了一个安静的、与世隔绝的玻璃罩里。
空气中,弥漫着奶油和蜜桃酒混合在一起的、甜丝丝的味道。旁边的茶几上,摆着切好的水果拼盘,和一些小巧精致的、上面还点缀着金箔草莓的杯子蛋糕。
林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她小心翼翼地,在那个最靠窗的、视野最好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坐下之前,还特地,心虚地环顾了一圈,生怕会有人突然走上来,盘问她到底是谁。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还有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朝她礼貌地点了点头,低声地问:“需要红酒吗,小姐?”
林音接过他递过来的热毛巾,故作镇定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然后,才慢吞吞地,拿起一块切好的哈密瓜,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那口哈密瓜,甜得,让人心都要软下来了。
她忍不住,偷偷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林音啊林音,你可真是个天才!是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女孩子!哈哈!”
小屋外的喧嚣,透过厚实的隔音玻璃,被削弱成了一种温柔的、不甚真切的白噪音。像遥远的海浪,正一遍一遍地,拍打在坚固的防波堤上。
她正低着头,用小叉子,将一块奶油蛋糕,挖得干干净净。一点白色的糖霜,不小心,黏在了她的嘴角。她刚想抬起手背,将它抹掉,指尖,却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一只,温热的手。
一只,带着一点属于空调房的凉意,却又很明显,属于一个男人的、骨节分明的、很有力量感的手。
林音几乎是瞬间,就僵在了那里。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自己左手边的男人——
那是一张,干净的,几乎让人分不清真实年龄的侧脸。他的眉眼很深,头发,也被修剪得,干净又利落。
对方的身上,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好闻的木质香气。那味道,比刚刚那盘新鲜的水果,还要让她,心头一颤。
那个男人,微微低下头,像是怕会吓到她。嘴角,弯起一个不动声色的、礼貌地笑。然后,用一口,比刚刚那杯酒,还要醇厚的、流利的日语,开了口:
“こんにちは。初めまして、お会いできて嬉しいです。”
(你好,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浩介——挂在他胸口那枚小小的、金属胸牌上,写着这个名字。刚刚,被灯光折射出的那一瞬间,林音差点,没能看清。
一瞬间,林音甚至忘了,该怎么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她就那么,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像受了惊的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像是,被谁,不小心,放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安静又漂亮的星球。
服务生,又适时地,端来了新的酒杯,悄声地,说着“请慢用”。那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打了个旋。
林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挤出了一句:
“啊……我……不,不好意思。”
那声音,像一块快要融化了的糖,软软地,黏在了她的舌尖上。带着几分,微微的惊慌,却又,没来得及,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