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水波荡漾。
他们所在之处,乃一邻水楼阁。
湖中不远处的船舶之上,还传来乐坊的管弦琴瑟之声。
林青榕突然想到。
几年前,涿郡曾在端阳之际,赛过一次龙舟。
此处,乃观赛的绝佳之地。
当初,她就在这里,看着涿郡儿郎,在湖上擂鼓震震,乱流齐进。
涿郡处于北方,本地人善行船者不多。
于是,一艘又一艘龙舟下水后,划了不到一半,竟原地打转起来。
更有甚者,舟船翻覆,落入湖中。
幸好明华湖水浅,这些人落入湖中后,有的开怀大笑,有的羞愧不已。
但在岸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看得那叫一个心旷神怡,通体舒畅!
因为参加龙舟竞赛的,几乎都是青壮年的汉子。
毕竟知慕少艾。
这些汉子们,为了竞舟,大部分都脱了上衣,有些穿了个短褂子。
难得在礼义廉耻森严的日常中,有一日能有这种机会,外加北境民风彪悍,因此,不少男男女女都围在江边,就为了一睹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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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当然也不会放过难得的机会。
当初,她就在这高楼之上,寻了一间屋子,坐在这里,看那些脱了衣裳、一身水渍的壮汉小伙儿。
那群人落水,她也看得直乐。
但更让她心跳过速的,则是昭王让靖北军组成的几个龙舟小队。
这些士兵,比其他人更加魁梧健壮。
为首那一艘船上,坐在第一个,把控方向的那个男子。
长相俊美,肌肉结实。
虽然还穿着短小褂子,但光那手臂,肩膀,就足以让林青榕看得直流鼻血。
当时,她还问樱桃,“快去打听一下,这人是谁?”
樱桃面露难色:“姑娘,您这让我怎么去问?大抵是靖北军的士兵吧……”
如今,时隔数年后。
林青榕记忆找回,故地重游,突然想到,那日光景。
那男子的容貌,渐渐与身下之人,重合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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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斜倚在榻上,看着衣衫半卷的女人,摇曳起伏。
一阵清风拂过,吹起窗上的薄纱,半掩住林青榕的脸。
那粼粼波光,映照在她的身上。
不知是水流波动,还是她灵兔轻跃,总之,那光亮荧荧惑惑,闪烁耀眼。
魏渊一把将那纱帘扯开,让更多的光透进来。
林青榕却用尽残存的理智,说了一句:“别,会被看到!”
魏渊却笑了起来,“这里楼高,不会有人看到。”
林青榕红着眼睛瞪他,但丝毫没有威慑力,反而显得更加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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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开始得强势又霸道。
但到底体力不支,不多时,便趴在魏渊的身上,喘息着:“我、我歇会儿,等我休息好了,再、再来……”
这番浅尝辄止,魏渊哪能尽兴?
“既如此,那为夫先伺候夫人片刻,如何?”
他不由分说,虽未换样式,可还是拿回了主动权。
林青榕赶紧搂着他的脖子,生怕自己一个不稳当,掉下这窄榻。
魏渊却把她的手拉下来,任由高悬明日,照在她的身上。
“让我好好看看你……”他低声呢喃。
林青榕此刻也没什么好羞耻的了,闭上眼睛,索性由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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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来的时候,是正晌午。
直到傍晚,夕阳最后一点余晖也消失在远山之后。
林青榕终于抖着身体,缩在他的怀中。
她闭上眼睛,精疲力竭,累得连指头都不愿蜷缩一下。
两人都是一身的汗水。
魏渊拿着旧衣裳胡乱给她擦了,又用大氅盖在她的身上,就这样抱着她。
“此地甚好!晌午日头正盛,适合夫人纵情驰骋,映照波光;申时湖风拂面,正适合夫人手按窗棂,临窗远眺,你我二人簇拥在一处,共赏湖光山色;再到夕阳西下,塞雁南飞,夫人这身冰肌玉骨,便染红霞,真是分外好看……
只有一处不够尽善尽美,此处只有室内。若是向前阔一处露台,装上一架秋千,我与夫人,便能更享人间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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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说出这番论调,脸不红心不跳的。
林青榕气得连眼皮都不想翻,颤抖着手,掐了他两下。
“闭嘴!”
魏渊大笑着,端起林青榕疲惫的脸,亲了数下,低声问道:“可是好些了?”
林青榕怔在那里。
魏渊却笑意不改:“本想算计别人,却把自己算计了……这种暗行诡计之事,不适合夫人,以后还是少做,幸好今日为夫在此,若是不在……”
林青榕梗着脖子抬杠:“你不在,我也不会下药,我……”
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对劲。
果然,魏渊脸上笑意更深。
她握拳在魏渊胸前捶打:“你好烦,你真的好烦……”
魏渊任由她打了一会儿,才握住她的双手,叹道:“对我,你何苦用这种药?”
只要是你,我无需任何催情之药,便会欲罢不能,沉溺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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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魏渊在那侍女上酒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不对。
当时并不确定,是酒的问题,还是酒杯有异。
直到夺了魏沨的酒杯,他才发觉,魏沨的酒杯和酒,都无异样。
只有他的那杯,略有不同。
他也奇怪,为何这家店,会有所针对。
那荷包一事,更叫他清楚,这一场设计,就是针对他的。
只是没想到,算计他的,竟是林青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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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也没想到。
她将催情之药,抹在酒杯之上,明明叫人给魏渊送了过去,为何自己会中了药?
记忆渐渐回炉,突然想起,临行前,她自己倒了一杯酒,尝了一口。
毕竟陈年佳酿,全都给了他们,自己略有不甘。
也就那一口……
林青榕有些悲愤地闭上了眼睛。
但她心中有气,依旧得理不饶人。
“还不都怪你?我相邀数次,你都拒了我!要么,你外头有人了,所以不愿和我相好!要么,你就是身体不行了,阳痿不举!”
魏渊面色微沉,眯起眼睛:“我阳痿不举?”
眼见他又要跃跃欲试,林青榕赶紧抱紧了他,笑得讨好:“所以啊,我这不是要检验一下吗?嘿嘿,怎么,你怕被检验啊……”
魏渊嗤笑一声,眉峰高挑,十分得意。
“那么,夫人验得如何?”
林青榕红着脸,在他唇上,蜻蜓点水。
“三爷身体康健,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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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又歇了片刻。
待石榴从绣坊取了替换的衣裳过来。
魏渊帮林青榕换了,抱着她准备离开。
林青榕到底是大病初愈,突然这般劳作,有些吃不消,整个人都懒得动弹。
她攥着魏渊的衣襟,轻声道:“从后门走。”
“怎么,林老板如今生意越做越大,是不愿让人知道,你夫君是谁?”
“哎呀,我这样,像什么样子?还换了衣裳……下次再叫人见你……”
魏渊抱着她从后门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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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沨早已被小武送了回去。
没想到回去之后,吐了一地的酒。
程芳菲又把他骂了一通,沈侧妃见儿媳妇这般嚣张,便又和程芳菲吵了起来。
两人吵到最后,竟然互相揭对方老底。
沈侧妃大骂程芳菲,生不出儿子,是没屁眼的母鸡!
程芳菲骂她倒是有本事,生得儿子就喜欢男人屁眼!
沈侧妃气急了,上手给了程芳菲两巴掌,甚至还哭着闹着,要回京城!
这次,一定要和离!
沈侧妃哪里能让她闹到昭王那里?
上次因为她闹,昭王便对魏沨生了许久的气。
这次要是再闹,估计王爷会对魏沨,彻底寒心吧……
于是,沈侧妃便和程芳菲在院中拉拉扯扯。
沈侧妃身材宽大,力气也大上许多,程芳菲产育之后,便弱不禁风。
没两下,便被沈侧妃拉扯坏了衣裳,甚至连发髻也被扯得乱成一团。
她猛得推开沈侧妃,一路大哭着,跑到王妃的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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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正巧昭王与王妃一道用膳。
她这般披头散发,昭王见了,气得不轻。
马上叫人把沈侧妃和魏沨都过来。
魏沨刚躺下没多久,就被昭王叫了过去,还一脸懵。
昭王见他这般昏头昏脑,更加愤怒,一声厉喝:“跪下!”
魏沨便吓得匍匐在地,甚至浑身的酒气都吓没了一半。
昭王怒道:“京中风云诡谲,削藩之论甚嚣尘上。所有人都枕戈待旦,指不定哪日,就要有一战!这种时候,你竟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还让家人闹成这样!来人,拖出去,打死!”
昭王虽然这么说,但无人敢真的去动手。
一屋人人全都跪下,为魏沨求情。
魏沨自己,也是连连磕头请罪。
沈侧妃一路跪向昭王,趴在他的腿上,大哭道:
“沨儿也是为了王爷大事,与人出去应酬一番。没想到回来,他媳妇连个醒酒汤都不给他煮,不照顾也就算了,还劈头盖脸,将他一通怒骂!
我见了,不过说了她两句,她便又哭着闹着,要和离回京!王爷,这种时候,我怎么会任由她这样闹腾?
若是承恩公被她蛊惑,再参上王爷一本,王府岂不是要被她拖下水?王爷,我这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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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怒气纵横,压根不愿听她这番说辞。
“我在前朝,每日殚精竭虑,一日不能休憩!你们可倒好,在后宅到处点火。既然你怕老二误了我的事,那好,从今日起,我便老二撵出家门!以后他和他媳妇再怎么闹腾,与王府无关!”
众人都惊了。
本来要死要活要回京的程芳菲,也愣在那里。
沈侧妃几乎要晕厥过去。
王妃赶紧站出来,又是帮昭王顺气,又是开解。
“王爷,如今大事未定,府中千万不能起任何波折。他们小夫妻年轻,吵两句嘴,也是正常。天下夫妻之间,莫不如是。王爷把他们这些小事,都放在心上,实在没有必要……
依我说,沈侧妃也是管得太多,孩子们大了,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日子要过,咱们这些长辈,还是不要插手过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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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侧妃也刚刚被丫鬟掐了人中,正在喘着粗气,听到这话,马上便不服气起来。
“我不过是想让沨儿能穿得暖吃得好,这是王爷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就算王爷不心疼,我这个做娘的,十月怀胎,可是心疼得很!”
昭王本来已经被劝住了,听到这话,有火气升了起来。
但这次,王妃却没有再劝,悄然退到一边。
沈侧妃受宠多年,又掌管府内诸事。
因此,情志也容易激动,并未因为此时此地变了,便改了自己的性子。
所以,当下依旧一如既往,得理不饶人。
“她嫁到王府来,这么多年,整日惯会拈酸吃醋,跟沨儿动辄大吵大闹,自己肚子也不争气,只生了两个女儿!怎么,这样的媳妇,难道还要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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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他们闹腾,赵侧妃等人,也过来看热闹。
于是,赵侧妃在一旁阴阳怪气道:“沈姐姐这话真是严重了!芳菲好歹也生了两个女儿,而且各个康健,这说明她身子骨结实!如今人还年轻,诞下嫡子,不过是一两年内的事,何苦这般着急呢!”
沈侧妃急道:“谁说她还能生儿子?上次生三姐的时候,大夫已经说了,她这身子,指不定不能生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程芳菲双目通红,泪如雨下。
转头再看魏沨。
他还趴在地上,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昭王一个不如意,把火儿又撒在他身上。
眼见婆婆如此刻薄,夫婿又不能为她撑腰,程芳菲十分痛苦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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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侧妃还在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着程芳菲的不好,只要她能想到的,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拿出来说上一遍。
程芳菲压着一腔怒火,终于,在沈侧妃嗓子都说哑了的情况下。
突然一声怒喝:“这府上不能生的,又不止我一个!老三他媳妇也不能生!若是你们能让老三把媳妇休了!我自请下堂,并且不让我祖父上本参奏!从此,我们承恩公府,和昭王府,再无瓜葛!”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却无人敢多说一句话。
王妃心生疑惑:“老二媳妇,你是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