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才刚亮,蒙恬就拽着夏侯婴,踩着点赶到了天工院的实验场。
他一宿没合眼。
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李源那副自信的死样子,还有地上那滩烂泥。
他着急的,想知道最后的答案。
到实验场时,李源已经在了。
也一夜没睡,他精神头却好得出奇,脸上还是那副让人琢磨不透的笑。
实验场正中,那木框里的青灰色泥浆,静静待着,瞅着跟昨天一个样。
蒙恬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李庶长。”蒙恬的声音,有点干。
李源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对着旁边的工匠,点了点头。
“拆!”
两个工匠立刻上前,拿着铁锤跟撬棍,开始拆那个木框。
“哐当!哐当!”
木板被一块块拆下扔开。
一块青灰色的方疙瘩,表面还带着水汽,就这么第一次,完完整整的,亮在了大秦的太阳底下!
蒙恬瞳孔一缩。
这。。。这东西,看着好像真的硬了。
但这,又能怎么样?
泥土加水,晒干了,也能硬。
这硬度,估计连夯土都不如。
他心里刚升起的一点念想,又被他自己给掐了。
李源好像看懂了他的心思,他对着那石块轻飘飘的踢了一脚。
“咚。”
一声闷响。
石块纹丝不动。
“将军,要不您亲手试试?”李源笑着邀请。
蒙恬眉头一挑。
“好!”
他走到那青灰石块前,深吸一口气,然后猛的抬脚,穿着军靴的脚后跟,狠狠的怼了上去!
他这一脚,是七成的力,碗口粗的小树都能给它干断!
“砰!”
一声巨响!
蒙恬只感觉一股蛮力从脚底板,顺着小腿,直冲膝盖!
震得他噔噔噔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右脚全麻了!
再看那石块。。。
屁事没有!
连点渣子都没掉!
“这。。。这怎么可能?!”
蒙恬的脸上第一次,写满了惊骇!
那双见过尸山血海的眼睛,此刻死死的盯着那块石头,像在看什么怪物!
旁边的夏侯婴,也是眼珠子猛的一缩,握着炭笔的手,都抖了一下!
“将军,要不,用这个试试。”
李源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来。
蒙恬猛的回过神,他看了一眼李源,又看了看自己腰里的佩剑。
那是少府监最牛的匠人,用百炼精钢打的宝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他,不信这个邪!
“噌——!”
长剑出鞘,声如龙吟!
“哈!”
蒙恬一声暴喝,双手握剑,将一个大秦上将军的力道催到顶峰!
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剑刃上,对着石块的棱角,卯足了劲,猛的劈了下去!
他好像已经听到了,石块被劈成两半的脆响!
然而!
“当——!!!!”
一声能把人耳朵震聋的金铁交鸣猛的炸开!
火星子乱飙!
蒙恬只感觉,一股比刚才那一脚大十倍不止的恐怖力道,顺着剑身,疯一样的灌进他两条胳臂!
虎口欲裂,剑差点脱手!
人又被这股蛮力震得连退几步!
他惊骇的,低头看自己的佩剑。
低头一看自己的佩剑,那锋利的剑刃上,竟然崩了个米粒大小的口子!
而那块青灰石头上。。。
只留下了一条浅浅的白印。
死一样的寂静。
整个实验场,落针可闻。
蒙恬呆站着,像被雷劈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可能。。。
这他妈绝对不可能!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硬的玩意儿?!
它比钢铁,还要硬!
“神。。。神石。。。”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哆哆嗦嗦的自言自语。
“天啊!这不是人间的石头!这是神石啊!”
“昨天还是烂泥,一夜之间,就变成神石!这是神迹!真正的神迹啊!”
在场的工匠们,一个个都反应过来,他们看着那块青灰色的石头,眼里全是狂热,崇拜,还有敬畏,纷纷跪倒在地!
“神石!”
“神石!”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把天都掀了!
蒙恬慢慢的,把剑插回鞘中。
他走到那块神石面前,伸出手,用一种近乎朝圣的样子,轻轻的,摸着那冰冷又粗糙的表面。
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总算明白了,李源说的那句让长城坚固十倍,有多谦虚!
何止十倍?!
要是用这种神石,来浇长城,浇棱堡。。。
那将不再是城墙!
那将是一条用神明骨头浇筑的,横在天地间的钢铁山脉!
匈奴骑兵?
拿肉身往上撞,怕是连道白印子都留不下!
“李庶长。。。”
蒙恬猛的转身,一把抓住李源的肩膀,那双虎眼里,燃着从未有过的火!
“这东西!这种神石!我北地军团要多少,你能给多少?!”
神石的名声,一下就传开了。
水泥的价值,就这么在军方高层那里,得到了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认可。
……
天工院上下还都高兴疯了的时候,一场阴风,正从咸阳的角落里,朝他们刮过来。
咸阳城,西市。
一家叫百味楼的茶馆里,坐满了人,吵的很。
高台上,一个半白头发,脸很瘦的说书先生,正拿着醒木,说的眉飞色舞。
而在茶馆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普通儒衫的男人,眼神却阴冷的像条毒蛇,正端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冷眼看着。
他就是李斯的门客,王绩。
他奉了相爷的命,要从另一个口子,给风头正劲的天工院来一下狠的。
“话说啊,这骊山,可是我大秦的龙脉!始皇帝陛下在这里修皇陵,那是顺应天意,镇压国运!”
说书先生猛的一拍醒木,声音一下变得神秘又诡异。
“啪!”
“可最近,怪事就来了!”
“有住骊山脚下的乡亲说,那山里,最近是天天黑烟滚滚,天都给遮住了!那黑烟,腥臭的要命,闻了就让人头晕!”
“山上的树,黄了!天上的鸟儿,不敢落了!”
“更有人说,那骊山的土地,都开始裂了!好像被什么玩意儿,吸干了精气!”
茶馆里的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所有茶客都伸长了脖子,听的入了迷。
王绩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这些,都是他教给说书先生的。
他将天工院烧水泥时,那黑烟滚滚,土地开裂的正常工业现象,添油加醋,无限夸大,编成了一个个恐怖的异象。
“各位客官,你们猜,这是为什么?”
说书先生压低了声音,眼里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恐惧。
“因为啊,那山里,出了一个妖人!”
“这个人,姓李名源,官拜左庶长,却不思报国,专行妖术!”
“他建了一座叫天工院的妖巢,找了几千工匠,在那儿干那炼山为石的邪门歪道!”
“他要将我大秦的龙脉,活生生的,炼成一块块冰冷的石头!”
“龙脉一断,国运肯定衰!到那时候,天灾人祸,到处打仗,我们这些老百姓,可就再没好日子过了啊!”
轰!
这话,跟在滚油里,丢进一瓢冷水!
整个茶馆,一下就炸了锅!
在这个迷信的时代,没什么比动龙脉,坏风水这种罪名,更能戳中老百姓那根敏感的神经了!
“什么?有这事?!”
“怪不得我家里那头牛,前几天无缘无故就病了,原来是这妖人搞的鬼!”
“炼山为石?这简直是没听说过的妖法!必须上报官府,把这妖人,千刀万剐!”
恐慌像瘟疫。
谣言比快马跑得还快。
不到半天功夫,妖人李源炼石成妖,秽乱龙脉的鬼话,就传遍了咸阳的大街小巷。
天工院和李源的名声,第一次,受到了来自民间,最汹涌,也要命的挑战。
这股由无知和恐惧卷起的巨浪,正朝着那个刚尝到成功滋味的年轻人,狠狠拍了过来!
也就在这时,天工院里,一份加急报告送到了李源桌上。
“庶长大人,第一批一百台天工壹号转射机,已经全部完工!随时能交给北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