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堂偏殿,地底刑房。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几盏长明灯跳动着幽蓝的火焰,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血腥气与一种特殊的、用来清洗刑具的药水味道,冰冷而窒息。
赫连桀被反剪双臂,用一种特制的玄铁镣铐锁在刑架之上。镣铐内侧带着细密的倒刺,稍一挣扎便深陷皮肉,渗出暗红的血珠。他被迫挺直脊背,眉心的冰息因这环境的刺激而异常活跃,如同冰锥持续凿击着他的识海,带来一阵阵眩晕与剧痛。
两名冰凰卫肃立两侧,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
脚步声由远及近,凌玄霜披着墨狐大氅,出现在刑房门口。她并未走近,只停在光影交界处,面容在幽蓝火光下半明半暗,看不真切,唯有一双凤眸,冷冽如万载寒冰,落在赫连桀身上。
秦姑姑跟在她身后,手中捧着那个装有深褐色粉末的玉盒。
“王爷,此物已验明,确是‘凝髓膏’粉末无疑。”秦姑姑的声音在空旷的刑房里回荡,“药性酷烈,久服损脉,乃王府禁药。”
凌玄霜的目光未曾移动,只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赫连桀耳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度:“赫连侍君,解释。”
赫连桀抬起头,因眉心的痛苦和身体的禁锢,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沿着鬓角滑落。他深碧的眼眸迎上那冰冷的视线,里面没有畏惧,只有一片被强行压制的、翻涌的戾气。
“臣侍……不知此物从何而来。”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
“不知?”凌玄霜唇角似乎弯了一下,那弧度没有丝毫暖意,“在你房中搜出,你却不知?”
“昨夜有人叩门,”赫连桀强忍着冰息的折磨,竭力保持清醒,“臣侍未曾开门,此物……或为那时所留。”
“叩门之人?”凌玄霜语调微扬,带着一丝玩味,“是何人?”
“不知。”
“既不知人,亦不知物。”凌玄霜缓缓踱步上前,停在刑架前,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刮过赫连桀因忍耐而扭曲的脸庞,“赫连桀,你觉得,本王会信?”
她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他,只是隔空拂过他被镣铐勒出血痕的手腕,那里,原本戴着墨玉环的位置空空如也。
“墨玉环失效,体内气息驳杂不宁,”她声音渐冷,“如今房中又搜出禁药……你让本王,如何信你?”
赫连桀心脏猛地一缩。她果然早就察觉了墨玉环的异常!甚至可能……连他摸索石片力量的事情,她也有所洞悉!这禁药,无论是不是栽赃,都只是一个发难的借口!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沉冷的死寂:“臣侍……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凌玄霜收回手,转身,走向刑房一侧摆放刑具的架子。她的指尖掠过那些闪着幽光的铁器,最终,停在了一根通体乌黑、细长如指的药鞭上。
那鞭子并非用来造成皮开肉绽的创伤,而是浸染了特殊药物,抽打在人身上,痛感会放大数倍,直透骨髓,却不会留下太多明显伤痕。
“既然无话,”她拿起药鞭,语气平淡无波,“那便用身子,好好记住王府的规矩。”
她将药鞭递给身旁一名冰凰卫。
“三十鞭。”她吐出三个字,如同决定今晚用什么茶点般随意,“让他清醒清醒。”
“是!”
冰凰卫接过药鞭,没有丝毫犹豫,手臂扬起——
“啪!”
第一鞭落下,抽在赫连桀背上早已结痂的旧伤之上。并非想象中的剧痛,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千万根烧红的细针同时刺入骨髓、并且不断搅动的极致痛苦!那痛苦瞬间冲垮了意志的堤坝,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镣铐上的倒刺更深地扎入腕骨!
眉心的冰息仿佛被这痛苦引燃,骤然爆开,与那药鞭带来的折磨里应外合,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
“呃啊——!”
第二鞭,第三鞭……
每一鞭落下,都带来新一轮地狱般的煎熬。赫连桀的嘶吼声在刑房中回荡,从最初的压抑,到后来的破碎,最终化为无意识的、野兽般的呜咽。他额发尽湿,面目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唇角溢出。
可自始至终,他没有求饶。
那双深碧的眼眸,在极致的痛苦中,时而涣散,时而凝聚,里面燃烧着的,是不屈的恨意,与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三十鞭毕。
赫连桀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和血水浸透,头无力地垂下,气息微弱,只有胸膛还在剧烈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凌玄霜自始至终,冷眼旁观。
直到行刑结束,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带下去,关入冰窖暗牢。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冰凰卫解开镣铐,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赫连桀拖走。
凌玄霜的目光扫过地上那点点溅落的血迹,又落在秦姑姑手中的玉盒上。
“查。”她只说了这一个字。
秦姑姑躬身:“老奴明白。”
凌玄霜转身,墨狐大氅在幽蓝火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消失在刑房门口。
残香犹萦绕,刑房又添新魂。
而真正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