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陨”领域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寒意虽未散尽,却已失了那吞没一切的绝对威严。冰心堂化做的冰冢依旧死寂,但其内那盏名为凌玄霜的生命之烛,火苗已微弱得仅剩一点幽蓝星芒,在无尽的寒冷与黑暗中摇曳,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熄灭。
她的意识沉浮于混沌与清醒的边界,五感尽失,唯余那缕系在哑仆身上的神识,如同唯一的风筝线,将她锚定在这个即将崩塌的世界。透过这根线,她能模糊地感知到哑仆胸腔下那物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阴冷波动,它像一颗沉睡的心脏,正在领域减弱的压制下,缓缓苏醒。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决绝与毁灭气息的星辰之力,如同逆向升腾的流星,猛地从观星阁方向爆发开来!那力量并非冲向界外,也非加固领域,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狠狠撞向了冰窖所在的区域!
不,更准确地说,是撞向了哑仆怀中那正在苏醒的“锚点”!
萧清弦!
他竟真的动手了!而且是以自身本源星力为引,强行刺激那界外锚点!
“嗡——!”
哑仆怀中那物仿佛被瞬间点燃!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阴寒蚀骨的气息猛地爆发开来!那气息带着强烈的归属感与牵引力,如同黑暗中的烽火,穿透了衰弱中的“冰陨”领域,直指某个不可知的虚空深处!
“噗!”观星阁内,萧清弦鲜血狂喷,面如金纸,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般软倒在地,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致。他以自身为代价,强行完成了对“锚点”的激活与定位!
几乎在锚点被激活的同一时间——
“咔嚓!”
冰心堂冰冢之上,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蔓延!凌玄霜那濒临湮灭的意识,被这股内外交迫的剧烈冲击猛地震醒了一丝!
她“看”到了!透过那被激活的锚点,透过萧清弦以星殒为代价撕开的一线缝隙,她模糊地“看”到了!在那无尽虚空的深处,一片破碎、死寂、散发着吞噬一切欲望的残墟景象,以及……一道正循着锚点指引,缓缓将冰冷目光投注而来的、庞大而模糊的阴影!
就是它!
那股令人作呕的、带着“古噬”气息的界外存在!
与此同时,哑仆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他怀中的“锚点”——一枚漆黑如墨、表面布满扭曲孔洞的怪异石子——彻底显形,散发出强烈的幽光,将他佝偻的身躯映照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他不再伪装,眼中充满了狂热的虔诚与毁灭的欲望,双手死死捧着那石子,如同捧着圣物,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似乎在吟诵,又似乎在迎接!
陷阱!这是一个针对界外存在的陷阱!但萧清弦用的饵,是他自己的命,以及……整个宸王府!
凌玄霜的意识在极致的愤怒与冰冷的理智间疯狂撕扯。她明白了萧清弦的意图——以激活的锚点为诱饵,以自身星殒之力为桥梁,强行建立一条短暂的单向通道,不是为了接引,而是为了……让她这濒死之人,能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给予那界外存在一记重击!或者说,至少看清敌人的真面目!
疯狂!何其疯狂!
但……这也是唯一的机会!在她彻底消亡之前,唯一可能伤到对方,为后来者留下线索的机会!
没有时间犹豫!
凌玄霜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力量,所有不甘与恨意!那冰冢之内,即将熄灭的幽蓝冰焰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咆哮!
她放弃了维系摇摇欲坠的“冰陨”领域,放弃了稳固那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躯壳,将一切的一切,都灌注到了那缕锁定锚点的神识之上,并沿着萧清弦以星殒撕开的那条脆弱通道,化作一道凝聚了她毕生修为、无尽恨意与绝对寒冷的——神识之刺!
这一刺,无关真气,无关灵力,是她凌玄霜以即将彻底消散的魂灵为代价,发出的最后一声凤唳!
“嗤——!”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但在那虚无的通道尽头,那道正将目光投来的庞大阴影,猛地发出了一道无声的、却仿佛能震碎灵魂的尖锐嘶鸣!那嘶鸣中充满了意外、痛苦与暴怒!
它被伤到了!被这来自穷途末路的、渺小世界生灵的决死一击伤到了!
几乎在同时,哑仆手中的漆黑石子“砰”地一声炸裂开来,化为齑粉!那被强行建立的脆弱通道也随之彻底崩溃、湮灭!
“不——!”哑仆发出了绝望的嚎叫,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瘫软下去,瞬间苍老了数十岁,眼中只剩下一片死灰。
观星阁内,萧清弦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却死死盯着星盘。星盘之上,代表那界外存在的灰暗星域,光芒剧烈地紊乱、闪烁了一瞬,虽然并未彻底黯淡,但其边缘,却悄然缠绕上了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冰蓝色裂痕!
成功了……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伤痕……
他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彻底失去了意识。
冰心堂内,那一点幽蓝的星芒,在发出最后一击后,如同燃尽的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即……
彻底熄灭。
冰冢依旧,寒意未散。
只是其中那尊冰雕般的身影,眼眸中最后的火焰,已然寂灭。
“冰陨”领域,开始无声地、缓慢地……消散。
星殒为饵,终换得刹那锋芒。
只是这代价,是观星阁的沉寂,与冰心堂永恒的孤寂。
寒风卷过,带着未散的冰冷,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界外的、暴怒的余韵。
这场狩猎,似乎并未结束。
只是猎手,已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