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知许缩在被子里,明明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卧室方向传来的细碎声响还是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他把脸埋进枕头,嘴里尝到了一点涩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闷哼。
胸腔里塞了团烧得正旺的干草,又闷又烫。
可下一秒,那股火气又像被冷水浇了似的,慢慢沉了下去。
指尖无力地松开被角,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污渍发呆。
这一次,他不会动徐砚秋。
因为,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
徐砚秋这阵子根本没有心思上班,满脑子都在琢磨家里那小的。
怕雁知许那小绿茶借着腿伤黏着灼华,又是要扶又是要陪的,占尽便宜。
思来想去,他还是咬着牙买了辆新轮椅。
果然,轮椅刚送上门,就听见雁知许装模作样的声音:“谢谢,徐叔叔。”
徐砚秋嘴上没吭声,心里疼得厉害。
这钱要是省下来,他和灼华能出去吃顿好的,现在倒好,全花在这情敌身上了。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还在嗡嗡转着,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灼华转身退出厨房。
“谁?”他站在门后,隔着门板问了句,声音平静却带着点警惕。
这栋楼最近不太平,对突然上门的访客总要多份留意。
“是我,孟子林。”
灼华顿了顿,才抬手拉开门。
门外的孟子林穿着便服,头发比上次见时乱了些,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
“又有新案子?”灼华挑眉。
孟子林干笑两声,避开灼华的视线:“也不全是公事……其实,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他指了指斜对门的房门。
灼华眼里的疑惑几乎要溢出来。
孟子林是刑警,负责这片区的凶杀案,怎么突然要搬到这里住?
还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似乎是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孟子林清了清嗓子,别开脸低声解释:“咳,那什么……最近这边的案子,局里已经转交给其他同事处理了。”
“那你呢?”灼华追问。
“我……停职检讨。”
灼华没再继续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之前的凶杀案接二连三发生,却迟迟抓不到凶手,孟子林作为主要负责人,停职检讨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他会干脆搬到案发现场所在的楼里,估计是想私下查案。
厨房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砚秋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个没洗的勺子,探头探脑地跑出来:“灼华,谁啊?门口站半天了——”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站在门外的孟子林,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些,眼神里多了丝审视。
这人他认得,孟子林,过去跟在灼华身边,不敢表露心意的暗恋者。
雁知许也坐着新轮椅,从厨房的方向滑了出来。
目的明确地往灼华身边靠了靠,“叔叔,没事吧?是不是坏人啊?”
徐砚秋看着雁知许那副黏过来的样子,又瞥了眼门外的孟子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家里已经有个小绿茶要防,现在又来个阴魂不散的邻居。
他的手攥紧了手里的勺子,真想把这两人都“请”出去,关上门清净清净。
孟子林的目光原本落在灼华身上,瞥见滑到门边的雁知许时,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在雁知许的轮椅和那张带着少年气的脸上扫了一圈,眉头微蹙,像是在确认什么,沉默几秒才开口,语气凝重,“二楼之前住着的那户姓雁的人家……是你的家人吗?”
雁知许握着轮椅扶手的手紧了紧,“是啊,怎么了?”
“节哀。”
这话像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雁知许的肩膀瞬间僵了。
又一次解脱了。
可循环还没结束,等待他的,也只会是更难挣脱的困局。
灼华见孟子林的目光落在雁知许身上,心头一紧,当即伸手将小孩搂进怀里,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那道带着探究的视线。
一旁的徐砚秋也迅速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揽过孟子林的肩膀,半拉半拽地将人往门外带,感慨道:“这小孩也是命苦,家里人之前对他就不好,现在出了这事,就剩他一个了,可怜得很。”
好不容易把孟子林送走,徐砚秋一关门,就看见雁知许埋在灼华的脖颈间,肩膀微微颤抖,眼泪正无声地浸湿灼华的衣领,“叔叔,我没有家了……”
“傻小孩,”灼华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我不是你家人吗?”
“叔叔……”雁知许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灼华,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连呼吸都快要交织。
这一幕看得徐砚秋心头火起,故意加重了脚步声,皮鞋踩在地板上“咚咚”响。
雁知许顺着灼华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对上徐砚秋那怪异又带着点敌意的眼神,顿时怯怯地往灼华怀里缩了缩。
徐砚秋心里暗骂:小孩可怜归可怜,可也不能盯着他的爱人不放啊!
灼华早就察觉到徐砚秋的醋意,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揉了揉雁知许的头发,抬眼看向徐砚秋,“还有徐叔叔呢,我们俩都是你家人,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叔叔,你真好。”
雁知许又瞥了眼旁边的徐砚秋,语气敷衍得没半点诚意:“徐叔叔,你……你也是个好人。”
徐砚秋看着他那明显不走心的样子,嘴角抽了抽,心里只剩一串省略号。
灼华不想让气氛继续僵着,只好开口:“我饿了。”
徐砚秋瞪了眼还黏在灼华身上的雁知许,最终还是叹口气:“好,我继续去做饭。”
说着转身往厨房走,脚步里还带着点没散的闷气。
雁知许坐在轮椅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灼华,“叔叔,我想回去看看。”
“我推你过去。”
“不要。”雁知许立刻摇头,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叔叔,我想一个人去。就待一会儿,很快回来。”
灼华看着他的执拗,知道这小孩一旦认死理,自己再劝也没用,终究还是松了口,只是叮嘱了句:“早点回家,我在等你。”
雁知许点点头,转动轮椅缓缓往门口挪,手搭在门把手上时,还回头看了灼华一眼,那眼神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门“咔嗒”一声关上。
灼华走到沙发边坐下,指尖碰了碰沙发扶手,冰凉的触感传来,却没让他清醒分毫。
周围的一切明明都触手可及。
茶几上还放着喝剩的半杯水,厨房隐约传来抽油烟机的余响,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着,每一声都清晰得刺耳。
可他却觉得这些景象像蒙了一层雾,遥远得不真实,自己就像个站在玻璃窗外的看客,看着这屋子里的人和事,却毫无真实感。
脑海里乱糟糟的。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
一个念头,清晰得让他心口发紧——该结束了。
早该结束了。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暮色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