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坛坍塌的烟尘在身后弥漫,林辰一行人踩着晨光往迷雾森林外走。雷二叔被雷大叔背着,虽然虚弱,却一直絮絮叨叨说着十年间的事:“你娘每月都偷偷给我送药,说‘二哥再忍忍,等文渊找到蛊母,咱们就回家’……她总说你最爱吃她做的青梅蜜饯,说等出去了要给你腌一缸……”
沈念听得眼圈发红,从行囊里掏出最后半罐蜜饯递过去:“这是林辰哥娘留下的,您尝尝,还是甜的。”雷二叔捏起一颗放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哽咽起来,泪水混着蜜饯的甜味往下淌。
周鹤叔拄着拐杖,不时回头望总坛的方向,那里的烟尘正被晨风吹散,露出青翠的山影。“你娘选了条最难的路,却走得最干净。”老人叹了口气,“以身饲蛊,换万毒尽解,这等气魄,不愧是药宗当年最出色的掌事。”
阿默的箭囊空了大半,却依旧保持着警惕,箭头扫过两侧的密林。护山符的光束已经变得很淡,像耗尽了力气,却始终指着森林外的方向,仿佛在说“快到家了”。林辰把护山符和牡丹佩用红绳系在一起,贴身戴好,玉佩与木牌碰撞的轻响,像爹娘在耳边低语。
走出迷雾森林时,日头已过正午。百草谷的轮廓在远处的山坳里若隐若现,谷口的老槐树抽出了新绿,树下隐约有个身影在张望,看清是他们,立刻挥起了手臂。
“是秦伯!”沈念第一个冲过去,秦伯是江南百草堂的老掌柜,当年受过娘的恩惠,总爱来谷里帮忙。老人手里提着个食盒,见了林辰,颤巍巍地打开:“这是按你娘的方子做的青梅蜜饯,新腌的,等着你们回来吃。”
食盒里的蜜饯泛着油亮的琥珀色,酸香混着蜜甜漫开来,林辰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味道竟和小时候娘做的分毫不差。秦伯抹了把眼泪:“你娘当年教我腌蜜饯时说,‘辰儿吃了能长个子’,现在看来,果然长这么高了。”
回谷的路比来时轻快许多。雷大叔背着二哥,边走边说要在后山开片药田,种满回春藤;沈念缠着秦伯问娘教他认药的趣事,说要把这些都记进小册子;周鹤叔和阿默讨论着新制的麻药,说要改进配方,让效力更持久。
林辰走在最后,手里捏着那片紫菀花瓣,花瓣已经有些干枯,却依旧带着淡淡的香。他想起药蛊池底娘消散的身影,想起爹留在双生树上的刻痕,想起雷大叔说的“你爹娘是菩萨心肠”,忽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像灶上温着的蜜水。
进谷时,暖房的窗棂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晃。林辰推开竹门,案头的旧木匣还摆在原地,里面的《百草秘录》摊开着,娘画的药圃图旁,不知何时被人添了几笔新绿——是沈念画的回春藤,歪歪扭扭的,却充满生气。
“林辰哥,你看我种的川芎!”沈念拉着他往药圃跑,新栽的川芎抽出了嫩绿的叶,旁边还种着几株紫菀,是从总坛带回来的种子,已经冒出了芽,“秦伯说,等紫菀开花,谷里就更香了。”
雷大叔正和二哥在收拾柴房,打算改成新的药庐,二哥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笑意:“我知道种回春藤的法子,当年你娘教过我,这草得用山泉水浇,长得才快。”
周鹤叔在暖房里翻晒草药,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层金粉。阿默坐在门槛上磨针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光,与林辰腰间的手术刀遥遥相对,像是种无声的呼应。
林辰走到案前,翻开娘的日记,在最后一页写下:“今日归谷,紫菀已发芽,蜜饯正甜。爹娘,你们看,谷里很好,我们都很好。”放下笔时,指尖碰到了个硬物,是从总坛带回来的玉瓶,里面的蛊母已经化作了透明的液体,只剩下片晶莹的翅——这是娘用最后的力气留下的,不是毒,是生的希望。
他把玉瓶里的液体倒进药圃的土壤里,紫菀的嫩芽立刻抖了抖,像是在道谢。秦伯端来刚熬好的药汤,是用新采的金银花煮的,清苦中带着回甘:“你娘说,药汤要趁热喝,才够劲儿。”
林辰接过药碗,热气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看见暖房的墙上,沈念画的全家福旁,被人添了两个小小的身影——娘穿着青布裙,手里捧着紫菀花;爹站在她身边,手里举着药杵,两人都笑着,像是从未离开。
暮色降临时,谷里升起了炊烟,混着草药的清香漫了满谷。林辰坐在老槐树下,看着药圃里新栽的幼苗,听着沈念和雷大叔的笑闹声,忽然明白爹娘留下的不是惊天动地的秘密,是柴米油盐里的牵挂,是药圃新苗里的希望,是无论走多远,都知道有个地方叫家,有群人在等你回来。
护山符和牡丹佩在衣襟下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像在说:“辰儿,你看,这就是我们想给你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