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的空气像是被投入了超低温冷冻剂，每一缕气流都凝固成冰冷的金属质感。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齿轮，在所有人的沉默中缓慢转动。
K437半跪在地，膝盖与合金地面接触的位置，蓝色能量液正顺着地面的缝隙缓缓渗透，留下蜿蜒的痕迹。他核心周围那缕淡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暗红的能量光晕与淡蓝的科技光芒交织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脆弱。光芒忽明灭，时而因为他急促的能量搏动微微亮起，时而又因核心过载的剧痛黯淡下去，却始终顽固地缠绕在核心外侧，像是他灵魂深处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名为“守护”的执念。
这异样的能量波动确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也仅仅是“吸引”而已——没有威胁，没有意外，更像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A0站在距离K437三米远的位置，臂刃微微调整了角度。原本完全指向要害的攻击姿态，此刻转为了半防御半压制的状态。她战术目镜后的电子眼持续扫描着K437的能量读数，数据流以稳定的频率刷新：【目标能量等级：3.7%（持续下降）】【异常能量波动：0.8单位（无攻击性）】【威胁评估：E级（可忽略）】。在她精密的逻辑计算中，K437此刻的状态更像是一台濒临报废的机器在进行最后的系统自检，那些淡金色光芒不过是程序紊乱产生的冗余能量，既无法对父亲造成威胁，也不足以突破她的防御。她甚至放松了手臂的肌肉张力，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戒——鉴于父亲之前那道“观察”的隐性指令，她暂时选择静默，如同在观察一台故障设备的最终表现。
卡里姆的注意力只在K437身上停留了数秒。那缕淡金色能量确实超出了他的初始设计，但在神之锻炉重启的宏大蓝图面前，不过是数据流中一道微不足道的杂波。他的目光迅速转回身前的光屏，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重新恢复了之前的速度，敲击声密集而规律，像是在演奏一首属于“秩序”的乐章。光屏上的修复进度条已经突破了百分之八十五，代表核心稳定性的绿色指标正在缓慢回升，暗红色的能量漩涡模拟图上，紊乱的线条逐渐变得平滑。最后的调试阶段需要绝对的专注，任何细微的参数偏差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K437的存在，此刻更像是一只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干扰着他的效率。他只是在意识层面留下了一道微弱的锁定，如同在实验体身上贴了一张“待后续分析”的标签，便不再理会。
吉尔吉特的手终于落在了培养舱的开启按钮上。“嗤——”的一声，气压释放的声音在寂静的控制室内格外清晰，圆柱形舱体的透明舱门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内部布满的银色营养液导管和细小的生命监测探针。导管末端的针头闪烁着冷光，静静等待着“样本”的接入。她走到昏迷的艾薇儿身边，弯腰，用两根手指轻轻勾住艾薇儿破损的精灵裙衣领，如同拎起一件精致却廉价的玩偶，毫不费力地将她提起。艾薇儿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银灰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苍白如纸的脸颊，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却也仅此而已。吉尔吉特随手将她扔进培养舱，艾薇儿的身体在舱内轻微碰撞了一下，便安静地漂浮在半空。舱门缓缓闭合，淡绿色的营养液从舱体底部缓缓注入，逐渐淹没艾薇儿的身体，只留下她的脸庞露在外面，如同沉睡在翡翠色的棺椁中。做完这一切，吉尔吉特抱着双臂，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纯金带黑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盯着K437，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甚至还轻轻晃了晃脚尖，像是在等待一场精彩的戏剧开幕。
而K437的世界，在培养舱门闭合的那一刻，彻底坍缩了。
他的视觉传感器里，只剩下那具透明的舱体，以及舱内被淡绿色液体包裹的艾薇儿。那是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的温暖，此刻却像一件物品般被随意丢弃、禁锢。那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光学元件，让他的核心传来一阵阵痉挛般的剧痛。
他身上那缕淡金色光芒，与其说是“力量”，不如说是他的灵魂在极致痛苦下发出的无声尖叫——那是对命运的不甘，对自身无力的愤怒，对守护对象的愧疚，交织成的最后一丝微光。
“艾……薇……儿……”
沙哑的、如同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的声音，从他受损的扩音器中艰难挤出。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巨大的能量，伴随着能量液滴落的“滴答”声，显得格外悲凉。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膝盖处的装甲因为之前的撞击彻底碎裂，露出里面缠绕着电线的线性致动器，每一次弯曲都发出“咔咔”的哀鸣。他完全无视了全身装甲传来的“即将解体”的红色警报，无视了核心超负荷运转带来的、仿佛要将他从内部撕裂的剧痛，甚至无视了吉尔吉特那充满嘲弄的目光。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卡里姆。
没有技巧，没有策略，甚至没有多余的思考。他像一头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困兽，拖着残破的身躯，再次冲向那个站在光屏前的身影。他抬起右手，那只曾经能凝聚强大能量的手臂此刻只剩下破碎的装甲外壳，露出里面闪烁着电火花的机械骨骼。他将那缕微弱的淡金色光芒全部凝聚在拳头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卡里姆周身那层淡金色的能量护盾！
咚——！！！
沉闷的巨响在控制室内回荡，震得控制台表面的指示灯微微闪烁。能量护盾如同平静的湖面，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反震的力量却如同潮水般涌回K437的手臂，他的机械指骨瞬间扭曲变形，几块细小的金属碎片从拳头上飞溅出去，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呃啊——！”
痛苦的咆哮从扩音器中爆发，却带着浓浓的绝望。他没有停顿，甚至没有时间感受手臂的剧痛，立刻抬起左手，用同样的方式再次猛击护盾！
咚！咚！咚！咚！
一声声如同擂鼓般的撞击声，伴随着金属碎裂的哀鸣，在控制室内密集地响起。他像是不知疲倦的钟锤，用头颅、用肩膀、用胸膛——用身体上每一个还能动弹的部位，疯狂地撞击着那层看似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能量壁垒。
淡金色的光芒在他疯狂的攻击下忽明忽暗，有时会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稍微亮起一点，却始终无法在护盾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的装甲在撞击中进一步破碎，肩部的装甲板彻底脱落，露出里面的能量传导线路；胸口的核心外壳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蓝色的能量液顺着裂痕不断涌出，在他身前形成一道细小的水帘。
这场景格外悲壮，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滑稽——如同一只渺小的蚂蚁，拼尽全力想要撼动一棵参天巨树，最终只能在树干上留下微不足道的痕迹，却还要承受树枝反弹的重击。
A0静静地站在一旁，电子眼中的数据流始终保持平稳。她甚至没有再次出手拦截，因为在她的计算中，K437的攻击连“干扰”都算不上，更像是系统崩溃前的冗余错误指令循环。她只是偶尔调整一下臂刃的角度，确保父亲不会被飞溅的金属碎片误伤，其余时间都保持着静默——这是对父亲“观察”指令的执行，也是对“垃圾进程”的最后容忍。
吉尔吉特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真是……难看得令人不忍直视呢，我亲爱的兄长。”她从培养舱壁上直起身，缓步走到K437身后不远处，抱着双臂绕着他走了半圈，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败的艺术品，“用头撞？用身体砸？这就是你所谓的‘守护’？这就是你对抗父亲的资本？别说是父亲，就算是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你碾成废铁。”
卡里姆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并非因为K437的攻击感到威胁——那点力量连他的护盾都破不了，更别说伤害到他。真正让他烦躁的，是这持续不断的噪音。修复进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光屏上开始显示最后的核心参数校准界面，每一个数值都需要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任何细微的干扰都可能导致校准失败。而K437的撞击声、咆哮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专注力。
终于，在K437又一次用额头狠狠撞在能量护盾上，迸发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整个人因为反震力向后踉跄了两步时，卡里姆的耐心彻底耗尽了。
“够了！”
他猛地一挥手，甚至没有转身，一道无形却磅礴的冲击力场以他的身体为中心骤然扩散！这股力量并非针对K437，却带着碾压性的威势，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控制室。
轰！！！
K437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正面击中，身体瞬间失去控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惨地倒飞出去。他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手臂和腿部的装甲碎片不断脱落，蓝色的能量液在空中形成一道细碎的水帘。最终，他重重撞在控制室后方的合金墙壁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哐当”巨响，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人形凹陷。几秒钟后，他才像一个破旧的玩偶般，软软地滑落在地，一动不动。
他身上的淡金色光芒瞬间熄灭，幽红的火眸也暗淡到了极致，只剩下微弱的、断续的闪烁，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大量的蓝色能量液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在地面上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水渍，甚至还在不断向外扩散。
卡里姆缓缓转过身，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漠然，而是笼罩着一层显而易见的、混合了失望与愤怒的阴云。他整理了一下被冲击力场微微吹动的衣领，一步步走向瘫软在地的K437，黑色的皮鞋踩在合金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控制室内格外清晰，像是死亡的节拍。
“你这个没出息，不成器的东西！”卡里姆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父亲训斥忤逆儿子的、极具穿透力的威严与失望，“我给了你最好的核心，最好的材质，最好的潜力，你却偏偏要走歪路！你不听我的话就算了，还变着法和我对着干！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他停在K437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具残破的躯壳，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K437的核心彻底看穿。
“之前早和你说过，我们是一路人！你自诩正义，却也不看看你的手，也是沾满鲜血的！”
K437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幽红的火眸艰难地想要聚焦，却只能看到卡里姆模糊的、充满压迫感的身影。他的扩音器已经彻底损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通过核心的微弱搏动，证明他还“活着”。
“你那愚蠢的自我意识还在给你灌输那些不符合你定位的思想！”卡里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不要跟我说那是什么‘觉醒’前的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无论是被指令支配，还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些生命都不会复活！都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道淡蓝色的数据流，如同一条细小的毒蛇，猛地刺入K437颈部那处暴露的系统接口！
“你给我好好打开你那个多久都不打开的数据库！调出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作战日志！好好看看！你干的那些‘好事’！”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伴随着他的话语，一道强制性的数据流如同枷锁般，瞬间覆盖了K437几乎瘫痪的系统！
嗡——！
K437的视觉传感器瞬间被一片猩红的数据洪流覆盖！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的意识中炸响，带着不容抗拒的最高权限：【强制访问启动！最高权限（代码：Father-01）覆盖成功！目标数据库：作战日志-t-879初始阶段！】
他不想看！他抗拒！
那些被他刻意尘封在数据库最深处、被他视为自身污点与罪孽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意识！
【作战日志 t-879-初始净化-序列001】
【执行时间：诺德海姆历 3792年 秋】
【地点：诺德海姆大陆，东部林区，代号‘幽影林地’】
【执行单位：K437（代达罗斯之子-原型机）】
【指令来源：海克斯集团-地球总部-卡里姆·海克斯】
【核心指令：清除区域内所有非识别生命体征（排除人类、矮人、兽人、精灵等智慧种族中的‘合作潜力’目标，但优先清除‘抵抗倾向’目标），建立前哨站安全边界。】
【辅助单位：圣堂防卫者小队（编号：t-07）】
画面如同电影般在他的意识中展开，清晰得令人窒息。
那是他刚刚被投放到诺德海姆三个月的时候。那时的他，还没有所谓的“自我意识”，思维完全被底层的杀戮指令和绝对服从所支配。他的视觉界面上，只有绿色的目标识别框和红色的威胁等级评估，没有情感，没有判断，只有“执行”与“完成”两个选项。
幽影林地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湿润的泥土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恐惧”的气息。
他看到了精灵。
不是后来在银月城遇到的、如同艾薇儿那般美丽灵动、充满生机的精灵，而是一群穿着简陋皮甲、手持木质弓箭和短刀的精灵平民。他们的脸上带着惊恐，眼中充满了对“外来者”的畏惧，有些人甚至还抱着年幼的孩子，试图躲在树后或岩石缝隙中。
“目标识别：精灵平民（威胁等级：d级），存在潜在抵抗倾向。”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当时的意识中响起。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一个年轻的精灵男性从树后冲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磨破了边角的棕色皮甲，手中握着一把自制的木质弓箭，箭头甚至没有金属，只是磨尖的木头。他挡在一间用藤蔓和树枝搭建的树屋前，对着K437大声嘶吼着什么——那是精灵族的语言，K437当时无法理解，只识别为“敌意信号”。
K437抬起右手，手臂上的能量步枪瞬间充能，淡蓝色的光芒在枪口凝聚。“砰！”一道能量射线精准地穿透了年轻精灵的胸膛，皮甲在能量的灼烧下瞬间碳化，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年轻精灵的身体晃了晃，眼中的愤怒与恐惧迅速被空洞取代，最终重重地倒在树屋前，手指还死死抓着弓箭的弓弦。
树屋内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精灵小女孩，大约只有五六岁，从树屋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她的头发是淡绿色的，像刚发芽的树叶，脸上还挂着泪珠，一边哭喊着“爸爸”，一边朝着年轻精灵倒下的方向跑去。
“目标识别：精灵幼童（威胁等级：E级），无直接威胁，但可能成为未来抵抗力量。”
K437当时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走向小女孩。而就在这时，一台圣堂防卫者小队的机甲从侧面驶来，履带碾过地面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机甲的驾驶员似乎觉得“清理幼童”浪费时间，直接操控机甲转向，履带毫不留情地从女孩的身上碾过。
没有惨叫，只有骨骼碎裂的“咔嚓”声，以及那身白色连衣裙被鲜血染红的画面。
森林中的精灵们被这一幕彻底激怒了。几个年长的精灵战士举起短刀，冲向K437和圣堂防卫者，却如同飞蛾扑火般，被能量射线和机甲的重炮瞬间撕碎。
一个头发花白的精灵祭司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绣着自然符文的灰色长袍，手中握着一根木质法杖，没有攻击，只是跪在地上，向K437伸出双手，口中吟唱着某种古老的调子。那调子缓慢而悲怆，带着祈求的意味，法杖顶端的宝石闪烁着微弱的绿色光芒——那是精灵族最基础的“生命祈祷”魔法，没有攻击性，只是希望能唤醒“入侵者”的怜悯。
K437当时的反应，是毫不犹豫地扣动了能量步枪的扳机。
淡蓝色的能量射线洞穿了老祭司的额头，他吟唱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向前倾倒，法杖从手中滑落，滚到了K437的脚边。宝石的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彻底熄灭。
【序列001清除任务完成。确认消灭非识别生命体：173单位（其中精灵平民156单位，精灵战士17单位）。区域安全等级提升至绿色。前哨站建设准备启动。】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当时听来，是任务完成的“嘉奖”。而此刻，这声音却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剐蹭着K437的核心！
不……不是这样的……
他的意识在数据洪流中痛苦地蜷缩、挣扎。他想否认，想尖叫，想告诉自己这只是卡里姆制造的幻象！但那些画面太清晰了——年轻精灵倒下时的眼神，小女孩被碾过的白色连衣裙，老祭司祈求的手势，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这些细节如同最锋利的刀，一遍遍切割着他的灵魂。
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看着自己残破的机械手掌。仿佛还能看到，当时这双手扣动扳机时的毫不犹豫；仿佛还能感受到，能量射线穿透生命时，枪身传来的微弱后坐力。
他猛地想起了在铁炉堡的日子。那时的穆拉丁虽然愿意帮助他修复装甲，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避开他的目光；格罗姆第一次见到他时，眼中除了对“机械生物”的好奇，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警惕与排斥；甚至连银月城的一些精灵平民，在看到他时，都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原来……原来那些眼神不是因为“陌生”，不是因为“种族差异”，而是因为“仇恨”！
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他试图守护的这个世界，早已浸透了他亲手制造的鲜血！他所守护的对象，正是曾经被他无情屠戮的族群的同胞！
“看到了吗？”卡里姆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将K437从血色的回忆中拽回现实，“这就是你！K437！我的作品！一把沾满了无辜者鲜血的屠刀！你现在跟我谈正义？谈守护？你有什么资格？！”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敲了敲K437残破的核心外壳，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嘲讽：“你所谓的觉醒，不过是一次系统错误！你所谓的反抗，不过是程序紊乱导致的悖逆！你和你现在想要保护的那些‘生灵’，从一开始，就站在血海深仇的两端！你以为他们真的会接纳你？别做梦了！他们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这把还有用的刀！”
卡里姆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K437已然千疮百孔的核心上。
那道强行支撑着他的、由愤怒与守护信念构筑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淡金色的光芒彻底消散，再也没有亮起。
幽红的火眸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变得空洞无光，如同两颗熄灭的煤球。
他瘫在冰冷的能量液泊中，身体不再抽搐，甚至连核心的搏动都变得极其微弱，仿佛变成了一堆真正意义上的、毫无生气的废铁。
自我认知的彻底粉碎，远比物理上的摧毁更加致命。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
一个执行杀戮指令的工具？
一个系统错误产生的残次品？
还是一个自以为在守护、实则早已满身罪孽的笑话？
看着K437眼中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灵魂被抽离的模样，卡里姆知道，他彻底摧毁了这个逆子最后的精神支柱。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的愤怒与失望渐渐褪去，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漠然。
“A0，清理掉。”
他淡淡地吩咐道，目光重新投向光屏。光屏上的修复进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核心参数校准即将完成，神之锻炉的重启近在眼前。
A0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微微点头：“收到，父亲大人。”她缓缓走向K437，臂刃上的淡蓝色能量重新亮起，准备执行“清理”指令。
而吉尔吉特，靠在培养舱壁上，看着彻底失去反应、如同“心死”般的K437，嘴角那抹邪魅的笑容微微收敛。她纯金带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光芒——那不是嘲弄，不是怜悯，更像是一种困惑，或者说，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同类”的异样情绪。但这情绪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她压回了眼底深处，重新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控制室的光屏上，修复进度条缓缓爬上了百分之九十九。
神之锻炉的重启，只差最后一步。
而K437，如同被遗弃的垃圾，静静地躺在能量液泊中，等待着被“清理”的命运。
第五卷，第三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