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界深处,风沙早已不再翻涌,天地一片死寂。
风眠月独自伫立在一片灰白荒原的尽头,脚下是由枯骨铺成的道路,仿佛无数亡者在为她搭建通往未知的阶梯。
她抬起眼,前方赫然耸立着一座巨塔。
那并非人力可造之物,而是由亿万枯骨堆砌而成,每一块骨骸都散发着沉沉死气。塔身笔直冲天,顶端消失在漆黑的死界苍穹,仿佛要贯穿轮回。无风,却传来低沉而阴冷的回响,好似亡者的呼吸在回荡。
——那便是死界的核心,骨塔。
风眠月凝视着它,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骨塔散发出的压迫,让她的灵魂都在颤抖。明明距离尚远,她却已感到体内星火跳动得不安,像是随时要被熄灭。
她深吸一口气。
“到这一步,已无退路。”
脚步落下,骨路发出轻微的脆响。她每走一步,似乎都能听见枯骨下亡魂的低泣,那声音钻入耳膜,化作低沉的呼唤。
“来吧……归于沉眠……”
“放下执念,与我们一同长眠……”
呼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无数亡灵伸出手,轻轻撩动她的耳廓。风眠月猛地握紧拳,胸口的星火烙印剧烈跳动,驱散了一部分侵袭心神的幻音。
“你们的沉眠,与我无关。”
她冷声低语,步伐却没有停下。
越是靠近骨塔,呼唤之声越加急切。那已不再是单纯的低语,而是一种能撕扯灵魂的引力。风眠月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无形丝线牵扯,若再放松一瞬,便会被拖拽入无尽的死寂深渊。
她终于站在骨塔之前。
近看更觉震撼。
塔门巨大,呈灰白色,门上浮雕着无数亡灵的狰狞面孔,它们张口发出无声的嘶吼,仿佛生前的痛苦与绝望都凝固于此。每一张面孔都在注视她,带着恶意、怨恨与贪婪。
风眠月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门。
“若你真是我的宿命考验——那便开吧。”
轰——!
塔门缓缓震动,发出沉重的声响。死气翻涌而出,像是要将她彻底吞没。随即,门缝逐渐拉开,一道漆黑缝隙出现,黑暗深处传来悠远的呼唤声,比之前更为清晰。
“进来……你属于这里……”
风眠月心脏猛地一紧。那呼唤已不仅仅是外部声响,而是直接在她脑海中回荡。她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蠢蠢欲动,试图脱离躯壳,响应那声音的招引。
“不!”
她猛然咬破舌尖,鲜血溢出,剧痛令她神魂一震,才堪堪稳住。
脚步未停,她推门而入。
——轰!
骨塔之内,一片灰白。没有墙壁,没有地面,四周都是无边的虚空。只有一条由枯骨组成的阶梯,蜿蜒向上,似乎无穷无尽,直入黑暗深处。
“呼——”
风眠月轻吐一口气,眼神冷冽。
“考验,从这里开始。”
第一步落下。
瞬间,四周死气涌动,化作无数虚影。那些虚影面容模糊,却散发着压抑至极的气息。它们围绕着她,低声呢喃。
“你是谁?”
“你为何踏入此地?”
“你,可有资格承载亡者的意志?”
风眠月抬眼,神情冷峻。
“我为何而来,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只需明白——我走这条路,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她。”
沈芷安的影子,在她心底一闪而过。
亡魂虚影骤然沸腾,仿佛她的话触怒了它们。数道黑影扑来,化作枷锁般的魂链,缠绕住她的四肢。冰冷至极的触感,仿佛要将她彻底拖入黑暗。
风眠月眉头紧锁。
“魂链么……”
她低声冷哼,灵力骤然爆发,星火在她周身燃起,化作点点赤光,焚烧那缠绕的锁链。
咔咔咔——!
一条魂链断裂!
然而,与此同时,她眼前骤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个孩童在战火中哭泣,母亲的尸体横陈在前。
——士兵挥刀斩落,孩童绝望惨叫。
画面转瞬即逝,风眠月心头却猛然一震。
“这是……亡者的记忆?”
还未等她反应,第二条魂链也被烧断,新的画面袭来。
——一名修士被同门背叛,灵根被毁,惨死荒野,怨恨滔天。
第三条,第四条……
每斩断一条魂链,便有一段亡者的痛苦与绝望强行灌入她的识海。那种撕裂感,远比肉体伤痛更加难以忍受。她的神魂几乎要被这些无尽的悲怨碾碎。
风眠月跪下,肩头微颤,鲜血从唇角溢出。
但她死死撑住,没有倒下。
她知道,若自己屈服,就会被这些怨魂彻底吞没,化为骨塔的一部分。
她咬紧牙关,低声喃喃:
“我不是你们……我的执念,不是沉沦,而是前行……”
星火骤然暴涨,将魂链一一焚断。
虚影们发出尖啸,随即退去,虚空重新陷入死寂。
风眠月缓缓起身,脚步再次踏上枯骨阶梯。
骨塔深处,呼唤声再度响起,比之前更为急切,仿佛无数亡灵在催促:
“来吧……你的命,不属于你……”
“你的灵魂,应当归于塔心……”
风眠月的眼神,却越发坚定。
“若要我的命,就先问问我手中的火,答不答应。”
她一步步向上,身影被死气吞没,却如同一团孤傲的火焰,在黑暗中燃烧不灭。
——骨塔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