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河的漩涡翻涌不休,宛若巨口,欲要将沈芷安与洛长风一同吞没。
沈芷安高举的剑光骤然凝滞。
因为那从旋涡深处传来的呼唤,实在过于熟悉。
“芷安——”
那是她的父亲沈渊的声音。
沈芷安浑身僵硬,仿佛瞬间跌入了岁月深处。
记忆中,那张饱经风霜却始终坚毅的面庞浮现眼前。
他曾经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安儿,不论你将来遇到什么,都要记得,沈家人不能向命运低头。”
可是,父亲早在她十三岁那年,就死于乱世的战火。
——亲眼目睹的死亡,如今怎么可能在命河重现?
洛长风神色一变,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芷安!这是命河的幻影!别被蛊惑!”
然而,那旋涡仿佛听见了他的话,猛然扩散出更多的光影。
不仅是沈渊,还有沈芷安的母亲林氏,她温婉的声音传来:“安儿,娘在这里,别怕。”
接着,又是一道稚嫩清脆的笑声。
“姐姐!”
沈芷安的瞳孔猛然收缩。
那笑声属于沈家唯一的弟弟——沈凌。
他年幼夭折,甚至没能长到十岁。
此刻,他却鲜活地从旋涡中跑了出来,满脸笑意,伸手扑向她。
沈芷安心神狠狠一颤。
“怎么可能……你们明明都已经死了……”
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剑锋摇晃。
血脉亲情,是她心中最深的痛,也是最难以割舍的执念。
洛长风急声喝道:“芷安,醒来!他们已经不在了!这是命河以你心中执念所化的幻象!”
可洛长风的声音,在此刻却显得格外遥远。
沈芷安的眼泪,几乎要决堤。
父亲伸出手,满是老茧的掌心依旧温暖;母亲的眼神慈爱,仿佛能抚平她心底的伤痕;弟弟扑过来时,怀中带着熟悉的稚嫩气息。
一瞬间,沈芷安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要是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啊。”
她喃喃低语,眼神开始迷离。
烙痕在她胸口燃烧,仿佛在提醒她,但那提醒在无边的温情中,竟显得如此微弱。
就在她即将沉沦之际,洛长风猛然出剑。
“斩!”
剑光如雷,直劈幻象!
虚空猛然震动,幻影一时间破碎,沈渊、林氏、沈凌的身影渐渐模糊。
沈芷安猛地惊醒,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不要!”
她大吼一声,竟扑向幻象,仿佛要再次抓住逝去的亲人。
然而,那些幻影的声音却更加清晰:
“安儿,跟我们走吧……命运如此残酷,你已经很累了,不必再挣扎了。”
“姐姐,陪我一起玩,好不好?”
他们的身影再度凝聚,比之前更加真实,甚至带着血肉与温度。
沈芷安的身体剧烈颤抖。
这是命河的可怕之处,它能牵动心底最深的软肋,以最真实的幻象击溃人的意志。
她的剑,竟无法斩下。
洛长风见状,眼神冷厉。
他一剑横扫,将沈芷安与幻影隔开,怒吼:“芷安!你若再沉沦下去,真正的你就会被命河吞没!到时,你只会化作命河中的一缕命线!”
沈芷安身子一震。
命河中的低语随之响起,冰冷而讥讽:
“逆命者,不过如此。你以为你能与命运抗衡?可你连幻象都不忍割舍,又谈何斩断命途?”
沈芷安咬紧牙关,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低声呢喃:“我……真的舍不得。”
可下一瞬,她猛然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极致的痛苦与决绝。
“但我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真正的亲人,不会希望我沉沦在命河幻影中,失去自我。”
她缓缓举剑,声音嘶哑:“若要逆命,必须斩断执念。”
那一刻,沈渊的身影忽然笑了,林氏的眼神依旧慈爱,沈凌的小手依旧伸向她。
他们的口中同时说出一句话:
“安儿,去吧。走你该走的路。”
沈芷安心头轰然巨震。
她猛然挥剑,一剑斩下!
幻影破碎,亲人的身影化作光屑,飘散在命河的长流之中。
沈芷安长剑垂下,整个人几乎虚脱,泪水终于再也压抑不住,顺着脸颊狂涌而下。
洛长风伸手抱住她,声音低沉:“你做得很好。”
沈芷安颤声开口:“长风……我真的很痛。”
洛长风轻轻抚着她的发,神色中满是心疼:“我知道。但只有痛过,才能真正走下去。”
命河的旋涡渐渐平息,光轮再度旋转,低语声沉沉回荡:
“逆命者……竟能斩断血脉执念。
很好。那便踏入第三重试炼吧。”
随着声音落下,命河骤然分开,显露出一条幽暗无尽的光道。
沈芷安抹去泪水,眼神坚定:“不论多少试炼,我都会走下去。因为,我的命,不属于命河。”
洛长风点头,携她一同踏入光道。
而他们并不知道,在命河更深的尽头,已有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
——第三重试炼,已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