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残影的消散,带走了那短暂而强大的净化之力,却也留下了一片短暂的空隙,以及一道深深烙印在萧无涯灵魂深处的意念回响。
幻境之中,血色与黑暗依旧,黑影的嘶嚎与村庄的哀鸣仍在持续,但那股几乎要将萧无涯彻底拖入毁灭深渊的疯狂浪潮,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堤坝暂时阻隔。他左臂上那三道乌黑的抓痕依旧传来阵阵冰寒刺痛,提醒着他幽冥魔气的威胁,但也像是一道冰冷的烙印,让他被仇恨灼烧的头脑保持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痴儿……守住本心……”
“静……”
那两声跨越时空界限的传音,尤其是最后那一个蕴含着无上道韵的“静”字,如同洪钟大吕,依旧在他识海中震荡不休。这不是简单的安慰或鼓励,那声音中蕴含的,是一种直指大道本源的力量,一种对“混乱”与“侵蚀”的天然克制。
萧无涯站在燃烧的废墟与遍地的“尸骸”之间,周身依旧缭绕着灰黑色的煞气,但那双刚刚褪去血色的眼眸,却已重新变得深邃而冰冷。他不再盲目地挥剑砍杀那些扑上来的黑影,而是任由它们嘶吼着穿透自己的身体——在清虚残影出现后,他似乎隐隐明悟,这些由他内心执念与外来魔雾共同衍化的幻象,其根源在于他自身的“心”。心若不定,幻象无穷;心若守一,万魔不侵。
他缓缓闭上双眼,无视了耳畔的惨叫与眼前逼真的血腥,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再次全力运转起《静心咒》。
这一次,与之前截然不同。
那古朴的咒文不再是单纯的宁神法诀,而是在清虚传音那缕道韵的引导下,仿佛被注入了灵魂。每一个字音在心间响起,都引动他丹田内那灰金色混沌漩涡的共鸣,丝丝缕缕精纯的混沌灵力被抽取出来,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以一种玄妙的轨迹,融入《静心咒》形成的意念屏障之中。
这屏障不再是无形无质,而是渐渐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清光,这清光带着一种勘破虚妄、守护真我的意境,将他整个识海牢牢笼罩。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咒文声声,如清泉流淌,又如利剑斩丝。那原本无孔不入、试图放大他执念与恐惧的“蚀心魔雾”,在接触到这蕴含了一丝清虚道韵与混沌灵力的《静心咒》清光时,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仿佛被灼烧的“滋滋”声,其侵蚀之力大减,甚至开始被那清光缓缓逼退、净化!
与此同时,萧无涯感觉到,自己怀中那枚阳佩再次传来清晰的温热,并且这温热与识海中的《静心咒》清光,以及体内那丝清虚残留的道韵,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振。阳佩中心那点窥天镜碎片,似乎也在这共振中被微微激活,散发出一缕更加隐晦、却仿佛能照彻幽冥的微光。
三者力量交汇,在他体内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循环。
《静心咒》清光守护心神,净化魔雾;
混沌灵力提供根基,驱动循环;
阳佩居中调和,稳固灵台,并隐隐照见幻境本源。
这一刻,萧无涯福至心灵,彻底明悟。清虚师父传授这看似普通的《静心咒》,留下这枚内含窥天镜碎片的阳佩,绝非偶然!这分明是针对他这“剑胚宿主”可能面临的煞气反噬、外魔侵蚀等情况,预先布下的守护手段!这背后,定然与那神秘的天机阁传承有着最直接的关联!天机阁,似乎在以一种隐秘的方式,履行着对弑神剑胚宿主的守护职责。
随着心神彻底稳固,魔雾被压制,眼前的幻象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燃烧的村庄、惨死的乡亲、狰狞的黑影……这一切都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巨石,变得模糊、破碎。
他“看”到了这幻境表象之下,那如同蛛网般遍布的、由精纯幻阵灵力和阴毒“蚀心魔雾”交织而成的能量结构。他也“看”到了,在那能量结构的几个关键节点上,隐隐残留着几缕与那中年执事同源的、微不可查的操控痕迹。
“破。”
萧无涯在心中默念一声,并指如剑,这一次,指尖凝聚的不再是狂暴的煞气,而是一缕融合了《静心咒》清光与混沌灵力的灰金色流光,精准地点向了他所“看”到的、一个由魔雾构筑的脆弱节点。
“啵——”
一声轻响,仿佛气泡破裂。
那节点应声而碎,其周围大片的幻象随之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显露出后方混沌翻滚的阵法本源空间。
紧接着,萧无涯手指连点,一道道灰金色流光射出,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将他能感知到的、被魔雾污染和人为篡改的节点一一破除!
整个青牛村覆灭的幻象,开始大面积崩塌、消散。黑暗退去,血色隐没,凄厉的惨叫与哀嚎也迅速远去。
最终,所有的幻象彻底消失。
萧无涯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片混沌的阵法空间之中,周围是斑斓扭曲的光影流,但之前那种直指人心的诡异波动和阴冷侵蚀感,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最纯粹的、考验道心坚韧的原始幻阵之力,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心神,但这股力量,对于此刻道心澄澈、灵台清明的他而言,已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衣袖上的裂口依旧存在,但那三道乌黑的抓痕,在失去了幻境规则和持续魔气支撑后,颜色似乎淡化了一些,虽然依旧存在,隐隐作痛,但那种活性十足的侵蚀感已经消失,变成了一种类似疤痕的印记。他知道,这只是表象,那幽冥魔气的根子还在,需要日后慢慢驱除。
一炷香的时间,刚好到达。
周遭景象再次扭曲,下一刻,他已然脚踏实地,重新回到了主峰剑台广场之上,站在那巨大的混沌光幕之前。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带着广场上特有的玉石气息,周围是喧嚣的人声,以及无数道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的、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疑惑、甚至是一丝恐惧的目光。
他出来了。而且,是保持着清醒,周身气息虽然有些紊乱,煞气未完全平复,左臂衣袖破损带着诡异伤痕,但眼神却锐利如剑,脊梁挺得笔直地走了出来!
与那些或癫狂、或萎靡、或痛哭流涕被执事拖出来的弟子,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高台之上,紫阳真人缓缓坐下,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玉衡真人与那赵长老的脸色,则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尤其是赵长老,看向萧无涯左臂伤痕的目光,更是锐利得如同刀子,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萧无涯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他微微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穹,心中默念:
“清虚师父……天机阁……你们的守护,无涯……收到了。”
这份跨越生死的护佑,与那幽冥魔气留下的伤痕一起,深深烙印在他心中。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有些答案,他已经开始触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