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在浅流中缓缓前行，水波轻拍底板，发出细微的响声。对岸的石柱已能看清轮廓，一根根矗立在雾气里，像是沉默的守望者。云璃的手仍按在符文阵眼上，指尖冰凉，掌心却渗着汗。她喉咙发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可她不敢松手，哪怕意识正一点点被抽离。
夜无痕站在前端，冰剑横于胸前，目光扫过水面。水流虽缓，但河底暗涌不断，时不时有细小漩涡浮现，像某种东西在下方游移。他手腕微动，剑尖轻点水面，一道薄冰瞬间蔓延数尺，将一股侧向乱流截断。木筏微微一震，航向稳了些。
雷鸣单膝跪地，雷杖插进藤索缝隙，双手死死扣住主梁。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湿透的衣袖贴在皮肤上，冷得刺骨。但他没去管，只把残余的雷力一点一点压进底架，让那股微弱的震荡持续推动木筏向前。他知道，只要停下，就再难启动。
林婉儿背靠中央支柱，怀里抱着炎狐。小兽蜷缩着，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鼻尖微红，显然也到了极限。她用布条裹住它的爪子，又往它嘴里塞了颗恢复药丸。炎狐舔了舔嘴唇，勉强睁开眼，尾巴轻轻摇了摇，像是在说“还能撑”。
云璃忽然抖了一下，手指猛地蜷缩。她感觉到一股沉闷的震动从河水深处传来，不是冲击，也不是水流，而是一种缓慢、厚重的律动，仿佛大地的心跳透过河床传到了木筏上。她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夜无痕立刻回头，看到她脸色惨白如纸，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他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问，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圈涟漪——不是由外而内扩散的那种，而是从正下方升起，如同有什么东西正从极深处缓缓抬首。
“准备迎击。”他低喝一声，冰剑猛然插入木筏前端，寒气顺着结构迅速蔓延，整座筏体表面凝出一层薄霜。
雷鸣咬牙提力，雷杖嗡鸣作响，电光在杖头跳跃。林婉儿一把将炎狐抱到身前，手掌贴上它脊背，热流缓缓注入。两人动作几乎同步，没有多余言语，只有彼此眼神交汇的一瞬。
云璃终于挤出一句话：“尾部……小心尾部！”
话音未落，木筏后方的水面轰然炸开。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带着腥风直扑而来。那是一只巨兽，身形修长如龙，鳞片呈深灰近黑，每一片都比人掌还大，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它双目幽绿，瞳孔竖立，张口时露出交错的利齿，足有半人高。下颚裂开的瞬间，一股压迫性的气息席卷整个河面。
夜无痕旋身挥剑，冰墙自水中拔地而起，呈弧形横挡在木筏后方。巨兽一口咬在冰障上，牙齿与坚冰摩擦发出刺耳声响，碎屑四溅。冰层剧烈震颤，裂纹迅速爬满表面。
“撑不住！”雷鸣吼道，雷杖猛击地面，一道电流窜入水中，直击巨兽腹侧。电光在鳞片间跳跃，那怪物身体一僵，动作迟滞片刻，却并未退却，反而更加暴怒。
它尾部猛然一甩，整条粗壮如柱的尾巴横扫而来。夜无痕瞳孔骤缩，来不及重新凝冰，只得跃向侧面，同时拽住云璃后领将她拖离原位。木筏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声，右侧三根横板当场断裂，飞出的木块擦过林婉儿肩头，划开一道血痕。
炎狐受惊般炸毛，口中火光一闪就要喷出，却被林婉儿强行按住。“别浪费力气，等机会！”她喘着气喊。
巨兽第二次扑空，并未急着再攻。它缓缓沉入水中，只留下一双幽绿眼睛浮在水面之上，静静盯着木筏。河水因它的存在而变得浑浊，流动的方向也开始扭曲。
“它在试探。”夜无痕抹去脸上溅到的水珠，低声说，“刚才那一击，它根本没用全力。”
雷鸣喘息粗重，额头冷汗混着河水滑落。“我们撑不了第三次正面撞击。”
云璃靠在支柱旁，胸口剧烈起伏。她闭着眼，似乎在感知什么。片刻后，她抬起手，指向下游偏左的位置：“它游动时，左侧水流扰动更大……那里可能是弱点。”
夜无痕点头：“我去牵制，你找时机。”
“不行。”雷鸣打断，“你现在冲过去，等于送死。它速度太快，冰障拦不住两回。”
“那就让它慢下来。”林婉儿突然开口。她解开腰间的小包，取出一枚赤红色晶石，“这是我爹给的‘炎核’，能引爆一次，威力相当于三级火焰术。问题是……得贴到它身上才有效。”
“我来。”雷鸣伸手。
“你伤着，反应会慢。”她摇头，“而且，它怕火。炎狐还能撑住。”
她说完，轻轻抚摸怀中小兽的脑袋。炎狐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计划瞬间成型。
夜无痕再度持剑立于前端，故意释放寒气刺激水面，吸引巨兽注意。雷鸣则悄悄将雷力注入底架，在木筏下方形成一片微弱的电磁场，干扰其水下行进轨迹。
林婉儿抱着炎狐，慢慢移到筏尾。她将炎核绑在小兽右爪上，低声叮嘱：“贴住它下巴下面，那里鳞片最薄。”
炎狐点点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巨兽果然再次发动攻击。它从深水突进，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黑影。夜无痕挥剑凝冰，却只来得及在侧面筑起半道屏障。巨兽撞碎冰墙，直扑筏首。
就在它即将撞上的刹那，雷鸣猛然引动雷力，电磁场瞬间增强。巨兽身体一偏，冲势稍滞。
林婉儿趁机将炎狐抛出。
小兽在空中展开四肢，毛发燃起赤焰，像一颗流星般射向巨兽咽喉。巨兽察觉危险，抬头欲避，但炎狐早已计算好角度，爪子狠狠拍在它下颚连接处。
“轰——”
赤红火光炸开，夹杂着焦臭味弥漫开来。巨兽发出一声凄厉嘶吼，头部重重砸进水中，激起巨大浪花。木筏被掀得几乎侧翻，众人齐齐趴下抓牢结构。
火光散去，巨兽沉入河底，只余一圈圈动荡的波纹。
短暂的平静降临。
雷鸣瘫坐在地，雷杖脱手，手臂止不住颤抖。林婉儿趴在边缘，伸手探入水中试图找回炎狐。夜无痕拄剑而立，虎口崩裂，鲜血顺剑柄滴落。
云璃依旧靠着支柱，手指微微动了动。她想站起来，双腿却发软。她低头看去，发现符文阵眼的光芒正在缓缓回升——不是她驱动的，而是某种本能的共鸣正在复苏。
晨曦灵蝶不知何时重新振翅，微弱的光粉洒落在她掌心。
她刚要开口，河底深处，那双幽绿的眼睛再次亮起。
这一次，不止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