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叶尘蜷缩在宇宙的“阴面”夹层,如同被遗弃的残破玩偶。周身裂纹密布,混沌之气如同漏气的皮球般不断逸散,又被强行拘回,勉力维持着肉身不崩。丹田内,混沌原点黯淡无光,蛛网般的裂痕触目惊心,旋转近乎停滞,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转动,都带来撕裂神魂般的剧痛。
幽魇祭祀留下的寂灭死气,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盘踞在他的经脉、窍穴乃至神魂核心,不断蚕食着他的生机,阻挠着混沌之气的运转。它们冰冷、阴寒,带着一种万物终结的意志,与叶尘的混沌本源格格不入,却又顽强地纠缠在一起。
《九转混沌诀》的运行艰涩无比,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推动石磨。每炼化一丝寂灭死气,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与本就所剩无几的混沌元气。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丹药吞服下去,药力化开,却有大半被盘踞的寂灭死气中途截留、污染、湮灭,真正能用于修复伤体的,十不存一。
“不能放弃……”叶尘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与黑暗中沉浮,唯有那一点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意志,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始终未曾熄灭。
他想起了流云星等待他归去的众人,想起了苏婉清担忧的眼神,想起了父母师尊,想起了星盟万千生灵的期盼,更想起了寂灭神殿的滔天恶行与那名为“归墟”的终极威胁。
“我必须回去……我必须变得更强……”
强烈的执念,成为了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他不再试图同时修复肉身、原点并驱除寂灭死气。那太慢,也太难。他将所有残存的力量,所有的精神意志,全都集中起来,孤注一掷地,投向了丹田内那布满了裂痕、近乎破碎的混沌原点!
既然寂灭死气难以驱除,既然混沌原点濒临破碎……那么,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他要借助这侵入体内的、精纯的寂灭本源之力,以及原点破碎的危机,进行第二次涅盘!不是被动恢复,而是主动引导,以寂灭为燃料,点燃破碎的原点,于彻底的毁灭中,寻求新生!
这是前所未有的冒险!稍有不慎,便是原点彻底崩碎,神魂俱灭的下场!甚至可能被寂灭之力同化,沦为只知毁灭的怪物!
但叶尘的眼神,却在黑暗中亮起了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他没有其他选择!常规疗伤,在此地法则压制和寂灭侵蚀下,他根本撑不到恢复的那一刻!唯有兵行险着,方有一线生机!
“混沌……包容万物,亦能承载毁灭……寂灭,亦是混沌的一部分……”
他回想着与幽魇祭祀交手时,混沌原点逆向旋转,吞噬寂灭之力的场景,回想着混沌大道中那“无”的一面。
“引归……不仅是引动外物归墟,亦可引动……自身归墟……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意念既定,不再犹豫!
叶尘猛地放弃了所有防御,甚至主动放开了对体内那些寂灭死气的压制!
轰——!
如同堤坝决口,一直被勉强压制的寂灭死气瞬间失去了束缚,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在他体内肆虐!所过之处,经脉寸断,窍穴枯竭,本就布满裂纹的肉身,开始大面积崩坏,化为飞灰!
剧烈的痛苦远超之前千百倍,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
但叶尘死死守住了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他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毁灭,所有的绝望,都视作淬炼的火焰,全部引导向丹田,灌注向那布满了裂痕的混沌原点!
“来吧!以尔等寂灭之力,助我……涅盘!”
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叶尘主动催动了《九转混沌诀》中最核心,也最危险的涅盘法门!不过这一次,涅盘的火焰,不再是纯粹的混沌,而是混合了入侵的寂灭本源!
嗤——!
混沌原点在接触到这混合了寂灭本源的涅盘之火的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的裂痕急剧扩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但就在这极限的临界点,混沌原点核心处,那一点经历了第一次涅盘后凝聚的、无比纯粹的“混沌真灵”,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光芒,不再是灰蒙蒙一片,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初开,清浊未分的奇异色彩!它艰难却坚定地抵抗着寂灭之力的侵蚀,同时,开始以一种玄奥无比的频率,主动吸收、调和那狂暴的寂灭涅盘之火!
毁灭与新生,寂灭与混沌,两种截然对立,却又同属终极范畴的力量,在叶尘的丹田内,在他的混沌原点之中,展开了最激烈、最凶险的碰撞与融合!
他的身体,成为了这场惊天蜕变的战场。肉身在不断崩毁与混沌之气勉强重塑间循环,神魂在寂灭的冰寒与混沌真灵的温暖中交替。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布满了裂痕、几乎要彻底破碎的混沌原点,在承受了极限的毁灭之力后,非但没有崩碎,其核心的“混沌真灵”反而在寂灭之火的淬炼下,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璀璨!
而那些狂暴的寂灭之力,在混沌真灵的引导与调和下,不再仅仅是破坏者,反而开始被原点缓慢而坚定地吞噬、转化!它们被剥离了那纯粹的、冰冷的毁灭意志,化为了最本源的、构筑万物终末的“寂灭法则碎片”,如同拼图般,开始融入混沌原点的结构之中!
混沌原点上的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不是简单的修复,而是在融合了寂灭法则碎片后,一种更深层次、更稳固的重组!原点的色泽,也变得愈发深邃,灰蒙之中,隐隐多了一丝包容万有、涵盖生死的终极意蕴。
叶尘萎靡的气息,开始止跌回升,并且以一种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开始壮大!
他成功了!在绝对的死境中,以敌之力,淬炼己身,完成了第二次,更为凶险,也更为彻底的涅盘!
当最后一丝入侵的寂灭死气被混沌原点吞噬、转化,当原点上的最后一道裂痕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复杂、更加玄奥的天然道纹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深邃、更加接近混沌本源的磅礴气息,自叶尘体内轰然爆发!
混沌原点涅盘重生!其体积比之前缩小了一圈,却更加凝练,更加沉重!旋转之间,不再是简单的吞噬与演化,而是隐隐形成了一个微型的、内部自洽的混沌循环体系,生灭交替,轮回不休!
他的修为,不仅彻底恢复,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稳稳地踏入了混沌原点境的极致!距离那传说中的下一个大境界,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肉身在毁灭与重生中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淬炼,星辰不灭体自发运转,肌肤之下仿佛有无数混沌星河在生灭,强度提升了数倍不止!神魂更是凝练如金刚,经历了寂灭的洗礼,对负面能量的抗性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他对混沌大道的理解,尤其是对“终结”、“归墟”一面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混沌原点之中,已然融入了部分寂灭法则的真谛,使得他的混沌之力,更具破坏力与侵蚀性!
叶尘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不再仅仅是混沌宇宙生灭的景象,更添了一丝看透万物轮回、执掌生死寂灭的淡漠与威严。
他感受着体内奔腾汹涌、远超从前的力量,轻轻握了握拳,周围绝对死寂的宇宙夹层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幽魇祭祀……这份‘厚礼’,叶某记下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意。
此次涅盘,因祸得福,实力暴涨。但他并未被力量冲昏头脑,深知此刻依旧身处险境。幽魇祭祀绝不会轻易放弃搜捕。
他需要立刻返回流云星!
……
然而,就在叶尘于暗影宇宙深处完成惊险涅盘的同时。
流云星域,混沌星盟总部,却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并非来自暗影宇宙的寂灭神殿主力,而是来自内部与周边!
叶尘“陨落”的消息,不知被何人刻意散播,如同瘟疫般在星盟内部及周边星域流传开来。言之凿凿,甚至附带有叶尘在暗影宇宙被幽魇祭祀重创“陨落”的模糊影像(显然是经过剪辑伪造,但极具迷惑性)。
一时间,星盟内部人心惶惶!
那些早已被种下混沌魂印的叛徒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暗中串联。
一些后期加入,本就心思不纯的附属种族,开始阳奉阴违,甚至暗中与外部势力接触。
就连星盟内部,也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质疑苏婉清能否撑起大局,建议早做“打算”。
而外部,一直对混沌星盟虎视眈眈的“暗血魔宗”与“虚空虫族”,在确认叶尘“出事”后,终于按捺不住,联合了数个曾被星盟压制的中小势力,组成“伐星联军”,陈兵流云星域边境,气势汹汹,要求星盟臣服,并交出所有混沌道统传承!
混沌峰顶,议事大殿。
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苏婉清坐于主位,容颜清减,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长老与各方势力代表。墨渊、青袍剑修、王胖子、零等核心成员立于其侧,面色沉凝。
“盟主定然无恙!”王胖子第一个跳出来,红着眼睛吼道,“这肯定是神殿的诡计!谁敢再动摇军心,老子第一个劈了他!”
“王长老稍安勿躁。”一名来自后期加入势力“晶岩族”的长老,捋着胡须,慢悠悠地道,“并非我等不信,只是如今外界传言甚嚣尘上,盟主又久无音讯……边境联军压境,声势浩大,我等总需为麾下儿郎,为自身传承,寻一条出路啊。”
“出路?什么出路?投降吗?”苏婉清冷冷地看着他,“晶岩族莫非忘了,当初是谁在尔等被神殿爪牙追杀时,敞开大门接纳你们?”
那晶岩族长老面色一僵,讪讪不语。
另一名来自“流光界”的代表接口道:“苏副盟主,非是我等不念旧情。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叶盟主若在,自然无惧。可如今……单凭我们,如何抵挡暗血魔宗与虚空虫族的联军?更何况,内部还有诸多……不稳定因素。”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那些曾被种下魂印的势力代表所在方向。
那些代表顿时脸色难看,有人忍不住反驳,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够了!”
青袍剑修怀抱的古剑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冰冷的剑意瞬间笼罩全场,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安静下来。
“盟主离去前,将星盟托付于苏副盟主与我等。”青袍剑修声音冰冷,“信任,便信到底。怀疑者,现在便可离去,星盟绝不阻拦。但若留下,又生异心……”他没有说完,但那凛冽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墨渊也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天机阁已倾尽全力推演,盟主命星虽黯淡,却未曾陨落,且有破而后立,光芒重燃之兆!诸位,此时绝非内乱之时,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零的光影投射出边境联军的最新动态,数量远超之前预估,而且似乎还得到了某种未知的技术或力量支持,舰队威力大增。
“根据分析,联军在三日后发动总攻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二。”零冰冷地汇报。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苏婉清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冷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传我命令!”
“第一,启动‘烽火’计划,所有边境要塞,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依托周天星辰大阵,寸土不让!”
“第二,内部所有势力,进行最终表决。愿与星盟共存亡者,留下。犹豫不决者,可自行离去,但需交出星盟授予的一切权柄与资源。若再有阳奉阴违,煽动叛乱者……杀无赦!”
“第三,通告所有星盟成员,盟主叶尘,必将归来!在此之前,任何人胆敢犯我星盟疆土,必教其……有来无回!”
她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即将溃散的军心。
“谨遵副盟主令!”
众多忠心耿耿的长老与代表齐声应诺,战意开始重新凝聚。
苏婉清看向殿外阴沉的天空,玉手悄然紧握。
“尘……无论你在哪里,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需要你。”
而她并不知道,此刻,在暗影宇宙那无尽的黑暗中,完成涅盘的叶尘,已经感应到了流云星域方向传来的、那隐晦而急切的危机波动。他目光骤然锐利,撕裂了眼前的黑暗。
“星盟……等我!”
第56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