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刹的陨落,无声,却比任何惊天动地的爆炸更令人心悸。
那片被“混沌——大归墟术”抹去的虚无区域,缓缓被周围的空间流淌着填补,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滋啦声,仿佛天地规则在自行修复这道伤痕。没有血迹,没有残骸,一位灵海境巅峰的强者,便如此彻底地消散于无形。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寒风的呜咽,以及另外两处战场骤然停滞的凝滞感。
与林瑾瑜交手的犀魁,庞大的身躯被绝对零度的剑意冰封,只剩下一双铜铃大的眼珠还能转动,里面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他眼睁睁看着三人中最强的银刹,就这么……没了?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让他连挣扎的勇气都在消散。
而被八门锁天暂时困住,又遭受碧海潮生诀正面冲刷的鬼母,此刻更是凄惨无比。她周身的魔气已然溃散大半,那件黑色斗篷变得破破烂烂,露出下面干瘪如同骷髅的身躯。她手中的人骨拐杖布满了裂痕,杖顶那颗惨白眼球已然彻底碎裂,只剩下两个空洞。她蜷缩在八门光柱中,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望向叶尘方向的目光,只剩下最深的恐惧。
胜利的天平,在慕雨柔舍命爆发与叶尘终极一击下,被强行扭转!
然而,叶尘却丝毫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
他身形一闪,首先出现在慕雨柔身边。此时的慕雨柔,周身那澎湃如海的碧蓝色潮汐已然彻底退去,眉心的碧蓝光华也黯淡消失。她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娇躯软软地向下倒去。
叶尘一把将她扶住,混沌灵力毫不犹豫地、如同最温和的溪流,涌入她近乎枯竭的经脉与识海。他能清晰地“看”到,慕雨柔的丹田灵海几乎干涸见底,布满了无数细微的裂痕,而她的神魂更是黯淡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强行催动远超自身境界的禁忌秘法“碧海潮生诀”,尤其是最后那引动“青帝之力”的净化潮汐,几乎燃尽了她所有的生命本源与灵魂精华!
“慕师姐!”叶尘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慕雨柔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看到是叶尘,那黯淡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安心与释然,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叶尘从她的口型读懂了。
“……大家……没事……就……好……”
随即,她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生命体征微弱到了极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与怒火,在叶尘心头升腾。他小心翼翼地将慕雨柔抱起,送到刚刚解除冰封,正拄着剑剧烈喘息、同样身受不轻内伤的林瑾瑜身边。
“林师姐,照顾好她。”叶尘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林瑾瑜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慕雨柔,又看向脸色阴沉如水的叶尘,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悲痛与自责。她迅速取出几枚珍藏的保命灵丹,喂入慕雨柔口中,并以自身剑元小心翼翼地护住其心脉与神魂。
叶尘转身,目光如同万载寒冰,首先投向了那被八门锁天困住的鬼母。
此刻,诸葛明因燃烧生命本源而油尽灯枯,维持八门锁天的光柱已经开始明灭不定,眼看就要崩溃。
鬼母感受到叶尘那毫无感情的注视,吓得魂飞魄散,尖声求饶:“不!不要杀我!我愿臣服!我知道暗影殿很多秘密!我知道魔门的核心布置!我可以……”
“你,不配。”
叶尘根本懒得听她废话,并指如剑,隔空一点。
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混沌之气,如同穿越虚空,瞬间没入鬼母的眉心。
鬼母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她干瘪的身躯猛地一僵,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随即,从头部开始,整个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步了银刹的后尘。
对待这种以吞噬灵魂、炼制万魂幡为乐的魔头,叶尘不会有丝毫怜悯。
解决了鬼母,叶尘的目光转向了被冰封的犀魁。
犀魁虽然被冰封,但神识尚存,亲眼目睹鬼母的惨状,他巨大的身躯在冰层中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叶尘走到巨大的冰雕前,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按在了冰层之上。
混沌之力吞吐。
“咔嚓……嘭!”
坚硬的玄冰连同内部被冰封的犀魁,一同化作了最细微的冰晶粉末,随后粉末也彻底湮灭,消失无踪。
转瞬之间,三位强大的暗影殿巡查使,尽数伏诛!
做完这一切,叶尘立刻闪身来到诸葛明身边。此时的诸葛明已是气若游丝,面容枯槁,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生命之火如同残烛。
叶尘毫不犹豫,双手按在诸葛明后背,精纯的混沌灵力混合着一丝之前慕雨柔渡入的碧海潮生残余生机,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体内。混沌之力蕴含造化之机,虽不似慕雨柔的生机之力那般专精于疗愈,但其本质更高,对于修补本源创伤,有着奇效。
同时,叶尘又从古戒空间中取出数枚得自葬神冰谷、品质极高的疗伤圣药,以灵力化开,渡入诸葛明经脉。
在叶尘不惜代价的救治下,诸葛明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终于被强行稳住,不再继续衰败,灰白的发丝也停止蔓延,但依旧虚弱到了极点,陷入了深度的沉睡,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才能恢复。
“叶师弟……”林瑾瑜抱着慕雨柔,看着叶尘忙碌救治诸葛明,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后怕。
叶尘救治完诸葛明,走到林瑾瑜身边,检查了一下慕雨柔的情况。丹药和她的护持暂时吊住了性命,但本源与神魂的创伤极其棘手,非寻常手段能快速治愈。
“此地不宜久留。”叶尘沉声道,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连银刹这等灵海境巅峰都出现了,难保不会有更强者被这边的动静引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挥手间,混沌之气卷起昏迷的慕雨柔和诸葛明,同时分出一股力量托住受伤不轻的林瑾瑜。
“走!”
灰色的遁光再次亮起,但这一次,速度明显比来时慢了不少,也显得沉重了许多。带着三个重伤员,叶尘无法再维持之前那种极限速度,只能尽可能快地朝着冰原外围飞遁。
一路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林瑾瑜默默调息,修复着内伤,目光却不时担忧地看向昏迷的慕雨柔和诸葛明。叶尘则一边赶路,一边持续不断地向慕雨柔体内渡入温和的混沌灵力,滋养她近乎破碎的丹田与神魂,延缓她生命力的流逝。他能做的,也只是吊住她一口气,真正的救治,需要回到宗门,或者找到更对症的天地神药。
数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冲出了永夜冰原核心区域那令人窒息的魔气范围,进入了相对稀薄的缓冲地带。虽然依旧寒冷荒芜,但那股无时无刻不在的侵蚀感减弱了许多。
叶尘寻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冰山裂缝,布下层层混沌隐匿结界,暂时停了下来。连续的高强度战斗与赶路,还带着三个伤员,即便他刚刚突破,混沌灵海浩瀚,也感到了一丝疲惫。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处理眼下的危机。
“林师姐,你的伤势如何?”叶尘看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林瑾瑜。
“无碍,只是剑元损耗过度,内腑有些震荡,调息几日便可。”林瑾瑜摇了摇头,关切地问道,“雨柔师妹和诸葛师弟他们……”
“诸葛师兄性命无虞,但本源受损严重,需要长时间静养。慕师姐她……”叶尘看向安静躺在一旁,呼吸微不可查的慕雨柔,眉头紧锁,“她的情况最麻烦,生命本源与神魂近乎燃尽,我的力量只能暂时维系,若不能尽快找到补充本源、滋养神魂的圣药,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林瑾瑜已然明白,心猛地一沉。
“都怪我……若不是我实力不济……”林瑾瑜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充满了自责。若她能更快解决犀魁,若她实力更强一些,或许慕雨柔就不必动用那禁忌之术。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叶尘打断了她,眼神锐利,“当务之急,是必须将魔门已修复七成,以及暗影殿派出强大巡查使截杀我们的消息,立刻传回宗门和诛魔盟!我们带着伤员,速度太慢,一旦再被拦截,后果不堪设想!”
林瑾瑜瞬间明白了叶尘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先派人回去报信?”
“不。”叶尘摇头,“一起走目标太大,分开走风险更高。我有一个更快的方法。”
他伸出手,掌心混沌之气汇聚,最终凝聚成三枚指甲盖大小、通体灰蒙蒙、表面有混沌纹路流转的奇异玉简。
“这是……以混沌之力凝聚的传讯玉简?”林瑾瑜感受到玉简中那奇异而强大的波动,讶然道。
“不错。”叶尘解释道,“寻常万里传讯符在这永夜冰原干扰太大,且容易被拦截。但这混沌传讯简,可一定程度上无视空间干扰,极难被截获探知。我将我们所知的关键情报,以及此刻的坐标与情况,烙印其中。”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会将这三枚玉简,以混沌之力包裹,分别射向三个方向:九天太清宫、天机阁、以及诛魔盟总部。如此,只要有一枚成功抵达,消息便能传开!”
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快、最稳妥的传讯方式。
林瑾瑜眼中闪过希望之光:“此法甚好!”
事不宜迟,叶尘立刻闭目,以神念将包括葬神冰谷所见、影蝠、银刹等巡查使信息、魔门修复进度、以及他们遭遇截杀、慕雨柔重伤等关键情报,清晰地烙印在三枚混沌玉简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来到裂缝之外。
他并指如剑,指尖混沌之光闪耀,在空中急速划动,勾勒出三个微小却复杂的混沌符文。
“去!”
他轻喝一声,三枚混沌玉简分别投入三个混沌符文之中。
嗡!
符文包裹着玉简,微微一闪,并未破开空间,而是以一种超越常规理解的方式,瞬间模糊、淡化,仿佛融入了天地间的混沌背景之中,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无声无息地疾驰而去!速度之快,远超飞剑传书,几乎达到了意念所至,瞬息千里的程度!
做完这一切,叶尘脸色微微白了一分,显然同时凝聚三枚混沌传讯简并远距离送出,对他消耗不小。
他回到裂缝内,对林瑾瑜道:“消息已送出,最快一日,最迟三日,宗门和联盟应该就能收到。我们现在此地暂避,你抓紧时间疗伤,我为他们稳住伤势。待你伤势稍复,我们立刻动身,尽快返回!”
“好!”林瑾瑜毫不犹豫,立刻盘膝坐下,服下丹药,全力运转功法疗伤。
叶尘则坐在慕雨柔和诸葛明中间,双手分别按在两人背心,精纯的混沌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滋养着他们破损的根基与神魂。
冰山裂缝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寒风掠过裂缝口发出的呜咽声。
然而,叶尘和林瑾瑜都不知道的是,就在叶尘射出那三枚混沌传讯简的同时,在极其遥远的、位于灵界中域神州的天机阁总阁,以及诛魔盟总部,还有九天太清宫的掌门大殿深处,三个负责监察天下气机、接收最高级别警报的古老法阵或法宝,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微弱却无比清晰的、代表最高优先级混沌信息的波动!
混沌传讯,跨越千山万水,无视重重阻碍,已然抵达!
烽火,已然点燃!
一场波及整个灵界人族,乃至牵连万族命运的暴风雨,即将以远超所有人预料的速度,轰然降临!
而此刻,在永夜冰原的边缘地带,另一场危机,正悄然向着暂时休憩的叶尘四人逼近。
数道笼罩在淡薄阴影中、气息阴冷的身影,正沿着叶尘他们遁走时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能量痕迹,如同最耐心的猎犬,悄无声息地追踪而来。
为首者,抬起手,掌心一枚诡异的符文闪烁着,指向叶尘他们藏身的冰山方向。
“找到你们了……混沌的余孽……”
(第44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