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检查的危机暂时化解,但苏婉心中的警报并未解除。小满的步步紧逼,像一根越来越紧的弦,勒在她的控制权上。她意识到,纯粹的防御已不足以应对,必须采取更主动、更具误导性的策略来巩固自己的阵地。她需要向外界展示一个“一切正常”甚至“积极向好”的假象。
与此同时,林默对那片沙漠玫瑰枯叶投影产生的、持续2.1秒的生理性解析反应,给了苏婉一个新的灵感。这种反应剥离了情感波动,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神经认知活动。她决定将这种“模式识别”能力,发展为一种更高级的、看似具有“主动性”的服从形式。
她撤掉了四面墙上令人压抑的死亡意象流,换上了经过精心设计的、极其简单的几何图形序列——圆形、方形、三角形,以固定的节奏和顺序在屏幕上闪现。同时,她定制了一套特殊的设备:一个固定在林默右手前方的、低灵敏度的压力感应板,旁边配备了三支不同颜色的电子光笔(红、蓝、绿),笔尖接触感应板时会留下短暂的光痕。
新的训练指令变得异常简洁。
“红,圆。”
“蓝,方。”
“绿,三角。”
指令通过骨传导耳机下达。苏婉的要求是,林默在听到指令后,用对应颜色的光笔,在感应板上画出对应的简单图形。
最初的尝试一片混乱。林默的手臂肌肉无法有效控制,光笔在感应板上划出杂乱无章的线条,或者根本没有反应。他的意识似乎无法将听觉指令、颜色识别、图形概念和运动控制这几个环节串联起来。
苏婉极有耐心。她将任务分解成最基础的步骤。先进行单独的颜色刺激(屏幕闪现红色,同时发出“红”的指令),伴随微电流引导他的手指触碰红色光笔。然后是图形识别(屏幕持续显示圆形,重复“圆”的指令),辅以机械臂轻微带动他的手腕完成圆形轨迹。这个过程枯燥、重复,耗费了巨大的时间和精力。
然而,一周后,奇迹般的迹象开始显现。
在一次“蓝,方”的指令下达后,林默那一直瘫软的手臂,竟然在延迟三秒后,自主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他的手指颤抖着握住了蓝色光笔,笔尖落在感应板上,然后,以一种僵硬但清晰可辨的动作,画出了一个歪歪扭扭、边角模糊的方形!虽然完成度很低,但图形的轮廓和指令要求完全一致!
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他花费了将近12秒,但这12秒,与之前被动承受刺激下的“清醒”时长性质完全不同。 这12秒里,包含了对指令的接收、解析、以及一次极其艰难的、有目的性的运动输出!
苏婉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那个歪斜的蓝色方形,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这不是她预期的、机械的条件反射,这更像是一种……在极度残破的意识废墟上,重新搭建起一条微小的、功能性的神经通路!一种被逼到极限后的、扭曲的“学习”能力!
她立刻加大了训练强度和复杂度。引入了更复杂的图形组合,缩短了指令间隔时间。林默的表现时好时坏,经常失败,出错率很高。但在那些成功的瞬间,他画出的图形越来越规整,反应时间也在缓慢缩短。他似乎正在以一种非人的毅力,重新学习着与这个世界最基础的交互方式,尽管这种交互的最终目的,是更彻底的服从。
苏婉沉浸在一种混杂着巨大成就感和隐隐不安的兴奋中。她开始记录林默的“学习曲线”,分析他的错误模式,试图优化训练方案。她甚至幻想,是否有可能通过这种方式,让林默“学会”执行更复杂的任务,从而将她的控制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精细入微的水平。
就在她专注于这项新突破时,外部监控系统再次发出了警报。这一次,不是有人靠近,而是检测到别墅外围的公共区域,被人安装了一个小型的、伪装成环境监测设备的无线摄像头,正对着别墅的主入口方向。
苏婉的血液瞬间冰冷。小满的行动已经超出了常规的社区关怀范畴,这是非法的监视行为!愤怒之余,一丝警惕也浮上心头。小满如此执着,甚至不惜冒险,说明她掌握的信息或怀疑的程度,可能远超自己的预估。
她没有立即清除那个摄像头,而是冷静地调取了最近几天所有的外围监控录像。她发现,小满除了日常“巡视”,还多次与不同的陌生人短暂接触(可能是记者或其他调查人员),并且,有两次在深夜,有车辆缓慢驶过别墅周边,停留时间异常。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内部的实验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进展,但外部的威胁也达到了新的高度。苏婉感觉自己像是在走钢丝,一端是深渊般的控制欲带来的危险果实,另一端是即将被外界力量掀翻的悬崖。
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她需要一场“表演”,一场精心策划的、用来麻痹外界视线的表演。
她选择了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她事先给林默服用了小剂量的、能让他肌肉稍微松弛但保持意识模糊的药物。然后,她将他扶到轮椅上,仔细地为他梳理了头发,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她推着他,缓缓打开了别墅那扇沉重的大门,来到了门前的小花园里。
这是林默一年多来第一次“出门”。阳光照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呼吸似乎微微急促了一些。苏婉推着他在花园的小径上慢慢行走,时而停下,指着花圃里几株耐阴的植物,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表情温柔而专注。她甚至拿起水壶,递给林默,引导他那只勉强能活动的手,象征性地给一株植物浇了点水。
整个过程中,林默大部分时间眼神依旧空洞,但在阳光和微风的刺激下,他的面部肌肉偶尔会出现细微的、不受控的抽搐,手指也会无意识地蜷缩。这些反应在苏婉的精心引导和镜头距离下,看起来更像是“病情顽固但正在积极康复中”的迹象。
苏婉知道,那个隐藏的摄像头,一定记录下了这一切。
果然,这次“散步”之后,外围的一些异常活动暂时平息了。小满似乎也犹豫了,她的每日巡视中断了几天。
苏婉暂时松了一口气。但她明白,这只是缓兵之计。内部的实验和外部威胁,如同两条不断收紧的绞索。林默那看似“进步”的绘画能力,究竟是真在恢复某种基础认知,还是另一种更深层、更隐蔽的崩溃形式?而小满的暂时退缩,是放弃,还是在酝酿更致命的行动?
她回到书房,看着感应板上那个最新画出的、比之前规整了许多的红色圆形。光痕正在慢慢淡去。那看似是控制的胜利,却更像是一个通往更未知深渊的入口。下一次挑战来临时,她还能用一场表演蒙混过关吗?林默脑中那被强行打通的一丝丝神经连接,最终会指向何方?答案,隐藏在愈发浓重的迷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