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液体,包裹着林默。破碎的手机屏幕在墙角闪烁着微弱的光,如同他意识中最后一点未熄灭的星火。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虚无的疲惫。
思维的齿轮彻底卡死了。INtp的逻辑分析、INFJ的共情直觉、IStJ的秩序焦虑…所有的人格面具都像被抽走了骨架,软塌塌地堆叠在一起,失去了切换和运转的动力。他停留在一种粗糙的、未分化的原始状态,只剩下最基本的感官在被动接收信息:地板的冰凉,鼻腔里灰尘的味道,远处城市模糊的嗡鸣。
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被注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来自门外或窗外,而是源自内部,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他意识的裂缝,冷静地观测着他崩溃的全过程。那是林逸留下的“礼物”——一种被彻底剖析过后无法摆脱的客体感。他不再是自己命运的主体,而是一个被观察的样本,连痛苦都成了实验数据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却持续的敲门声,像针一样刺破了这片死寂。
不是急促的拍打,而是礼貌的、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精准和耐心的叩击。咚。咚。咚。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麻木的感官瞬间被激活,绷紧。是苏婉?察觉到他失联后的担忧?还是林小雨?带着新的问题或更深的失望而来?
恐惧攫住了他。他不敢回应,甚至不敢呼吸,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希望门外的人以为他不在。
敲门声停了。
一片寂静。
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时,一个东西从门缝底下被轻轻塞了进来。不是纸条,而是一张光滑的硬质卡片。
林默的心脏狂跳,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躺在门缝阴影里的卡片。几分钟后,他才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僵硬地爬过去,捡起了它。
卡片很简洁。正面是一个简洁的、线条冰冷的抽象Logo,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又像一个被精密仪器切割出的缺口。背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宋体字:
【观测室 3号 17:00】
没有署名,没有说明。像一个冰冷的指令,或者一个早已约定的提醒。
观测室?林逸的实验室?
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丢失的时间,破碎的记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一切似乎都指向那个地方。
IStJ的模式在巨大的混乱中,本能地抓住了一个清晰的指令和确切的时间地点,这带来了一种荒谬的、秩序性的安全感。INtp的残余试图分析其背后的逻辑和目的,但立刻引发剧烈的排斥反应,头痛欲裂。
他该去吗?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手机(他最终还是捡起了它,屏幕碎裂但似乎还能勉强工作)就震动了一下。是苏婉的信息。
【默默,昨天谢谢你陪我。今天感觉好多了:)下午有空吗?想和你聊聊昨晚没说完的事。】
几乎是同时,林小雨的信息也跳了出来:
【默哥,手机怎么打不通?项目急死了,甲方在催,那个bug只有你能搞定…(哭脸)下午能来救个火吗?求你了!】
两条信息,像两只精准同步的手,再次扼住了他的喉咙。下午。17:00之前。她们总是知道如何精准地占用他所有的时间,挤压他任何独处和思考的可能性。
而那张卡片的指令,恰恰定在了17:00。一个被完美预留出来的、看似不可能被占用的时间缝隙。
巧合?
林默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精准。他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玩偶,每一步行动都在无形的预测和安排之中。拒绝苏婉和林小雨?这必然会引发他无法承受的情绪海啸和愧疚压力。接受她们的邀约?就意味着忽视这张卡片,忽视这可能与林逸、与他丢失的记忆和现状息息相关的唯一线索。
巨大的焦虑几乎将他撕裂。他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冰冷的卡片,目光在破碎手机屏幕上两条充满需求的信息间来回移动,无法做出任何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近乎瘫痪的选择——他没有回复任何一条信息,也没有决定是否前往“观测室”。他只是缓缓滑坐回地上,背靠着门,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
他选择了停滞。选择了在压力的夹缝中,让自己彻底死机。
也许,那个“观测室”的指令本身,就是另一个更精密的陷阱的一部分。
也许,苏婉和林小雨的需求,也只是这个巨大实验的另一个环节。
他分不清,也无力去分清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停下来。让所有施加于他的力量,在这个凝固的瞬间,失去它们的着力点。
他闭上眼,将自己彻底沉入那片冰冷的、被观测的黑暗之中。
等待着那个名为17:00的时刻,自己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