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林小雨的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第四十一道辅助线。数学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她刚好解完最后一道题。但今天,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林默从座位上站起来时,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这个声音比平时重了三分,让前排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回头。苏婉正在整理笔记的手指停顿在半空,铅笔芯地断了。
让开。林默的声音像淬了冰。他推开过道边的椅子,动作幅度比平时大了百分之二十。课桌腿在地面上划出浅浅的白痕,正好横在苏婉的座位前。
林小雨的笔尖在纸上顿住了。她看见林默的白衬衫领口歪斜着,最上面的扣子松开了。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她看见林默的校服穿着出现瑕疵。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经过苏婉座位时,完全没有放缓脚步——而往常,这里总会有一个0.3秒的停顿。
苏婉的半截铅笔掉在地上,滚到林默脚边。但他径直踩了过去,木质铅笔发出脆弱的断裂声。这个声音很轻,但在突然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午休的食堂里,林默独自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他的餐盘里只有白米饭,配菜一口未动。当苏婉端着餐盘走近时,林默突然站起身,椅子撞在后桌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里有人。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苏婉愣在原地,餐盘里的汤微微晃动。林小雨注意到,林默说这话时根本没有看苏婉,而是盯着窗外那棵梧桐树。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频率是每分钟120次,比正常心率快了很多。
下午的物理实验课,林默破天荒地操作失误。他手中的烧杯滑落在地,玻璃碎片飞溅到苏婉的裙摆上。但林默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道歉,而是盯着地上的碎片看了三秒,然后转身去拿清扫工具。
你的手在流血。苏婉小声提醒。林默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细小的划痕,血珠正慢慢渗出。
林默用左手掏出纸巾,随意擦了擦。没事。他的目光越过苏婉,落在墙上的挂钟。这个动作持续了整整五秒,直到秒针完成一次完整的循环。
放学时突然下起暴雨。林小雨撑开伞,看见苏婉站在教学楼门口,手里紧握着那把熟悉的粉色雨伞。这是去年林默送她的生日礼物,伞柄上还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
林默从楼梯口走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刘海。苏婉向前迈了半步,伞已经举到半空。但林默径直走进雨幕,甚至没有朝这个方向看一眼。他的背影在雨中越来越模糊,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水墨画。
他今天...好像不太一样。苏婉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尖,但她浑然不觉。
林小雨的伞面向苏婉倾斜了十五度。要一起走吗?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苏婉摇摇头,目光还追随着雨幕中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我再等等。但她的手指已经将伞骨捏得发白。
第二天清晨,林小雨提前二十分钟到校。教室空无一人,但林默的课桌上摊着一本翻开的物理习题集。页角有明显的褶皱,像是被反复揉搓过。林小雨注意到,这些褶皱都是新出现的——昨天放学时,这本习题集还平整如新。
早读课时,林默破天荒地迟到了。他走进教室时,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当苏婉像往常一样转头微笑时,林默直接绕过她的座位,坐在了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这个举动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几个同学交换着疑惑的眼神,但没人敢出声询问。林小雨的铅笔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直线,力度穿透了五张纸页。
数学课上,老师让林默上台解题。他写出的答案完全正确,但解题步骤比标准解法多出三步。更奇怪的是,他在黑板上画辅助线时,手指有明显的颤抖——这是从未有过的。
你没事吧?下课后,苏婉终于忍不住问道。
林默整理书包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很好。他的回答简短而生硬,然后快步离开了教室。
午休时分,林小雨在图书馆遇见林默。他站在哲学区最靠里的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存在与时间》。但林小雨注意到,他的目光根本没有聚焦在书页上,而是透过书架缝隙,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当苏婉出现在图书馆门口时,林默迅速将书塞回书架,从侧门离开了。他的脚步很快,像在躲避什么。
放学后,林小雨值日时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张被揉皱的数学竞赛报名表。这是林默一直期待的比赛,上周他还兴奋地和苏婉讨论过参赛方案。但现在,报名表被撕成了四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徒手撕扯的结果。
林小雨将碎片拼凑起来,发现参赛人一栏的墨水被什么东西晕开了,模糊得看不清名字。
雨又下了起来。林小雨站在教学楼门口,看见林默独自走在雨幕中,没有打伞。他的背影挺直,但脚步有些凌乱。在拐角处,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是苏婉教室窗口的方向。这个凝视只持续了两秒,然后他转身消失在街角。
林小雨的伞在手中转动,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她想起早读时林默课桌上那本习题集,第213页有一处水渍,形状很像眼泪。
但当她试图将这个细节记录在笔记本上时,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裂痕。这道裂痕很深,穿透了纸背,像某种不可修复的创伤。
夜深了,林小雨站在窗前。对面楼林默的房间还亮着灯,窗帘上映出他来回踱步的影子。这个身影比平时消瘦了些,动作间带着一种焦躁的节奏。
凌晨两点,那盏灯依然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