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别墅里死寂一片,只有古老的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玄关处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昏暗的壁灯,在地上投下一小圈昏黄的光晕。
古诚依旧跪在那里。
姿势已经无法保持标准的挺直,他的身体微微佝偻着,全靠意志力在支撑。
膝盖早已失去了知觉,从最初的剧痛转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麻木。
仿佛那不是他的腿,而是两根镶嵌在地板里的木桩。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干裂苍白,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不健康的青灰。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寒冷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身体。
与体内的虚弱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胃里空得发疼,喉咙干得冒烟,但比生理上的痛苦更折磨人的,是精神上的绝望。
叶鸾祎那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也不准吃任何东西!”
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将他牢牢钉死在这方寸之地。
他知道,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苏婉晴那张带着同情和笑意的脸。
闪过她说的那些话。
那像是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梦,与此刻身处的冰冷地狱形成残酷的对比。
他真的还能坚持下去吗?
忠诚的意义,难道就是在这种无休止的折磨,和怀疑中消耗掉最后一点尊严和生命吗?
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前阵阵发黑。
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和血腥味让他暂时清醒了一些。
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她允许之前倒下。
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刻入骨子里的服从,即使心已死,身体却依旧遵循着命令。
楼上,主卧内。
叶鸾祎并没有睡,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亮她烦躁不安的眉眼。
她的大脑异常清醒,或者说,是被一种焦躁的情绪强行激活着。
眼前不断浮现,古诚那张惨白绝望的脸。
浮现他跪在地上艰难挪动的样子,浮现他颈项间被项圈勒出的红痕。
也浮现苏婉晴那看似无害,实则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今晚过分了。
不仅仅是惩罚的力度,更是那种近乎羞辱的方式。
但她拉不下脸来收回成命。
一旦示弱,她建立起来的绝对权威将荡然无存,尤其是在苏婉晴可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可是…,放任他就那样跪一夜吗?他的身体…看起来真的很糟糕。
万一…!
这个“万一”像一根刺,扎得她心神不宁。
她猛地坐起身,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在房间里烦躁地踱了几步。
最终,一种无法抑制的、想要确认他状况的冲动战胜了骄傲和愤怒。
她悄无声息地推开卧室门,没有开走廊的灯,借着月光走下楼梯。
越是靠近玄关,她的心就跳得越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寂的味道。
当她走到楼梯拐角,能看到玄关全景时,她的脚步顿住了,呼吸也随之一窒。
古诚还跪在那里。但状态比她上楼前更差了。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头深深地垂着,几乎要抵到地面。
肩膀在无法控制地轻微痉挛着,像是在抵御极大的痛苦和寒冷。
那背影,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碎裂成一地尘埃。
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猛地冲上叶鸾祎的鼻尖,她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去叫他起来。
但就在这时,古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涣散,没有焦距,在昏暗的光线下,茫然地寻找着动静的来源。
当他模糊的视线终于捕捉到楼梯拐角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乞求。
但那乞求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麻木和绝望所取代。
他重新低下头,仿佛认命了一般。
这一眼,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叶鸾祎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柔软。
他那恐惧的眼神,刺痛了她。他就这么怕她?怕到连求饶都不敢?
一种被误解,和激怒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她冷着脸,一步步走过去,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他惨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
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水和虚弱的气息。
叶鸾祎的心抽紧了,但说出口的话却比地板更冷:
“还知道自己是谁的东西吗?”
古诚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低着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是…小姐的…!”
“抬起头来!”叶鸾祎命令道。
古诚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抬起头。
他的眼神依旧涣散,无法聚焦,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显得无比狼狈。
叶鸾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她忽然抬起一只赤足,用冰冷的、白皙的脚背。
极其轻蔑地、带着侮辱意味地,蹭了蹭古诚的下巴,迫使他的头仰得更高。
足底传来的皮肤触感冰冷而细腻,与他下巴上微微刺手的胡茬形成对比。
这个动作极具羞辱性,充满了践踏尊严的意味。
古诚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
屈辱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却被他死死忍住。
他感到一阵阵反胃和眩晕。
“看着我!”叶鸾祎的声音带着狠厉。
古诚不得不睁开眼,被迫迎上她冰冷的目光。
那双曾经让他感到安心甚至迷恋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寒霜。
“记住这种感觉!”叶鸾祎的脚趾甚至恶意地蜷缩了一下,轻轻刮过他的喉结。
“记住你是谁,你的主人是谁!别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收回脚,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在地毯上蹭了蹭脚背。
“继续跪着!”她丢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转身,头也不回地重新走上楼梯。
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像是在宣泄怒火。
又像是在掩饰内心那片,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刺痛。
她回到卧室,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
刚才用赤足触碰他下巴的感觉还残留着,那种冰冷的、带着颤抖的触感,让她心烦意乱。
她明明是想去确认他是否安好,为什么最后又会变成这样?
而楼下玄关,在叶鸾祎离开后,古诚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仿佛也被抽走了。
他再也坚持不住,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意识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只有颈间那个冰冷的项圈,依旧牢牢地锁着他,像一个永恒的耻辱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