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那声急促的“布谷鸟”叫和随之而来的赵氏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炸得灶房里正在忙碌的周氏和沈清辞手忙脚乱。周氏下意识想把和面的盆藏到身后,沈清辞则迅速将试验到一半的白菜卷码放整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奶奶,大伯娘,您们怎么来了?快请进。”沈清辞脸上挤出得体的笑容,迎出门去。周氏也赶紧擦擦手,紧张地跟在后面。
赵氏和王氏已经走进了院子,正用挑剔的目光四下打量。王氏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灶台上摆着的半成品菜料和那盆醒着的面团,阴阳怪气地开口:“哟,二嫂,阿辞,这忙活得挺热闹啊!连面都和上了?这是……宴席的菜都预备上了?看来是万事俱备,只等开席了呀?”
周氏心里一慌,连忙解释:“大嫂说笑了,就是……就是闲着没事,瞎琢磨点吃食,练练手……”
赵氏没理会周氏,径直走到灶台边,用手指摸了摸那光滑的台面,又掀开锅盖看了看里面卤着的肉,鼻子轻轻哼了一声:“灶台垒得倒还像样。这卤的是啥?”
“回奶奶,是准备做卤肉白菜卷的肉馅儿。”沈清辞恭敬地回答,顺手揭开旁边一个小砂锅的盖子,里面是奶白色的骨头汤,“这是熬的高汤,准备宴客时用的。”
赵氏瞥了一眼,没说话,又转身走进堂屋。堂屋里,新买的方桌和长凳擦得锃亮,虽然简陋,但摆放得整整齐齐。地上也扫得干干净净。连沈安摆的那堆小石子,赵氏都多看了两眼。
“屋子收拾得倒还利索。”赵氏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走到窗边,用手推了推新安的窗棂,“窗户也还结实。”
王氏跟在后面,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点错处,嘴里不停念叨:“娘,您看这墙抹得,好像有点不平整啊?这凳子腿是不是有点晃?哎呀,这屋里空荡荡的,到时候宴客坐得开吗?”
沈清辞跟在后面,不急不躁地回应:“大伯娘,墙是王师傅亲手抹的,平整着呢。凳子李木匠检查过,稳当。宴客时,咱们就在这堂屋和院里摆开,挤一挤也热闹。”
赵氏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堂屋中央站定,目光扫过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的周氏和沈厚德(闻讯刚从后院赶过来),最后落在神色平静的沈清辞身上,突然问了一句:“温锅的日子,你们心里有谱了?”
这话问得突然,周氏和沈厚德都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没谱,显得没诚意;说有谱,又怕奶奶觉得他们自作主张。
沈清辞上前一步,乖巧地说:“奶奶,日子是大事,得您老人家来定。我们就是先把东西慢慢备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丢了咱们沈家的脸面。啥时候您觉得合适了,吩咐一声,我们立马操办。”
这话既表明了准备的用心,又把最终决定权捧还给了赵氏,让她心里舒坦了不少。
赵氏盯着沈清辞看了半晌,脸上紧绷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点点。她走到新盘的炕边,用手摸了摸炕面,又看了看预留的烟道口,难得地说了句:“这炕盘得还行,冬天应该暖和。”
这句近乎肯定的话,让周氏和沈厚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奶奶这是……满意了?
王氏见婆婆态度软化,有点着急,插嘴道:“娘,暖和是暖和,可这聘礼的事儿……”
赵氏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对沈厚德和周氏说:“看你们准备得还算用心,没给我老婆子丢人。这温锅宴……就办了吧。”
“娘!您答应了?”周氏惊喜地脱口而出,声音都带着颤音。
沈厚德也激动得搓着手:“娘!谢谢娘!”
赵氏哼了一声,语气依旧带着威严:“日子我来定。就定在下月初六吧,是个好日子。宴席的菜,就按你们准备的来,但分量要足,别让人说咱们沈家小气。金宝的聘礼……”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二房几人,“宴席办完了,就得抓紧了!年底,我必须见到钱!”
“哎!哎!娘放心!我们一定抓紧!”沈厚德和周氏忙不迭地答应。只要能让办温锅宴,搬进新家,聘礼的钱再难他们也认了!
赵氏没再多说,又环视了一圈新房,便转身往外走。王氏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好跟着。
送到院门口,赵氏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一眼这崭新的院落,对沈清辞淡淡地说了一句:“丫头,宴席那天,菜要像今天看到的这样,有点心思。”
“是,奶奶!清辞记住了!”沈清辞恭敬应道。
看着赵氏和王氏走远的背影,周氏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被沈厚德一把扶住。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
“他爹!娘答应了!她真的答应了!”周氏抓着丈夫的胳膊,眼泪涌了出来,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答应了!咱们能办温锅了!能搬新家了!”沈厚德这个憨厚的汉子,也激动得眼圈发红。
沈清辞看着父母欣喜若狂的样子,心里也充满了激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奶奶虽然松了口,但“下月初六”这个日子定下了,意味着他们只有不到半个月的准备时间!而且,宴席的标准不能低,聘礼的压力也更具体了。
“爹,娘,”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奶奶定了日子,咱们得更抓紧了!菜单、采买、布置,都得详细规划起来!这场温锅宴,只能办好,不能办砸!”
新的战斗,从“争取举办权”转向了“如何办好宴席”。压力更大,时间更紧,但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