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大帐时,李秀鸢望着案上摊开的布防图,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西山谷的标注。这一天跟在李沐晰身后,从城主府到西大营,从点兵校场到医疗区,她将那位妹妹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清点物资时的雷厉风行,重赏募兵时的果决大气,布防山谷时的条理分明,乃至面对伤兵时的温和体恤。
“倒是没想到,果然是个人才。”她低声自语,凤眸里闪过几分复杂。作为皇后嫡长女,她一百二十年间修至元婴一层,曾在结丹期于北境军营历练三十余年,刀光剑影里渡过,对军务的熟稔不输任何老将。可父皇与护国老祖总说她“可为将,难成帅”——她性子直爽,不喜弯弯绕绕的算计,更学不会恩威并施的手腕,朝堂与军中的人情往来,于她而言比对阵敌人更为棘手。
这次南下,老祖私下召见时曾言:“沐晰有帅才,你去辅佐,既是助她稳定阵脚,也是替你父皇盯着南峻动向。”那时她尚有疑虑,一个小公主,才修行几年,能懂什么行军布阵?那些骄兵悍将岂会听她摆布。
可今日一见,李沐晰调度军队时的沉稳果决,拿捏赏罚时的精准,甚至面对老将审视时那份不露锋芒的底气,都让她暗自心惊。尤其是那位始终神秘而沉默的江先生,挥手间召出两百位隐灵高手,分发的上品丹药和灵石如流水般不心疼,眼底的从容淡定,绝非寻常修士能有,他们到底是什么修为?这般人物甘居幕后,辅佐李沐晰,这其中的深意又是什么?她竟然有些看不透。
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戌时。李秀鸢从储物戒中取出与父皇的万里传讯玉符,指尖凝聚灵力,在玉符上快速刻下字迹:
“沐晰今日整军备战,军纪严明,赏罚分明,布置招募新军,布防西山谷条理清晰,兵士士气高涨。其手段果决老练,非昔日宫阁所见。一位江姓男子神秘莫测,鼎力相助,似有大手段,需留意。军中暂无异动,扩建军营至十二万,已着手安排。”
灵力注入,玉符泛起一阵微光,随即恢复沉寂。她将玉符收回,望着帐外沉沉的夜色,忽然想起医疗区那些伤兵捧着丹药时发亮的眼睛——那是对主将的信服,是她当年在北境拼杀多年才换来的东西,李沐晰竟只用短短一日便做到了。
“或许,老祖说得对。”她轻叹了口气,转身吹灭了帐内的烛火。西山谷的风,怕是要比她预想的更烈些。
……
御书房的烛火燃得正旺,将明黄的奏折映得发亮。皇帝指尖捏着朱笔,目光却频频扫向案头的传讯玉符,眉头不自觉地蹙着。早朝时三皇子那番话还在耳边回响——“父皇,西岭妖兽异动频频,若再不出兵,恐城破在即!儿臣愿领兵驰援,定保西岭无虞!” 字字句句都透着焦灼,偏偏兵部侍郎还在一旁附和,说得仿佛西岭明日就要沦陷一般。
他重重搁下笔,墨汁在奏折上洇开一小团晕影。南境的布防他自有考量,三皇子急于立功的心思,他怎会看不穿?只是……李沐晰初到南峻,到底能不能镇住局面?
正思忖间,案头的玉符忽然亮起微光,灵力波动轻轻荡开。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伸手将玉符握在掌心。灵力涌入的瞬间,李秀鸢的字迹清晰可见。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竟站起身来,在御书房里不断踱着步。整军、募兵、布防、扩建……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耗神费力的大事?寻常将领能在一日内办妥一件,已是难得,李沐晰一天竟全做到了?这简直不可想象啊!
“这丫头……”皇帝喃喃自语,语气里满是讶异。若不是传信的是李秀鸢——那个在北境军营摸爬滚打三十年、从不说虚言的嫡长女,他断难相信。朝阳公主从军多年,眼光最是毒辣,她既说李沐晰“手段果决老练”,想来绝非夸大。
玉符中提到的“江姓男子”,却让他陷入沉思。皇帝指尖摩挲着玉符边缘,忽然想起裕妃前些日子闲聊时提过的话——“陛下,上次见瑞澜公主,瞧着她与玄渊古宗一位叫江林的修士走得颇近,那年轻人看着倒像是个稳妥的。”
难道是江林?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沉沉的夜色。玄渊古宗出来的修士,若真是个人才,能助沐晰稳定南境,那便是皇室之幸。只是……这江林究竟有何能耐,能让李秀鸢都觉得“神秘莫测”?
皇帝转身回到案前,重新拿起朱笔,却没有再批阅奏折,而是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江林”二字。笔尖悬停片刻,他忽然轻笑一声:“若真是块璞玉,倒要看看能琢出个什么模样。”
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忽明忽暗。西岭的风声紧,南峻的变数却似乎更让人期待。他将玉符收好,指尖在“江林”二字上轻轻一点,朱笔落下。
“暗影卫,去给我查玄渊古宗弟子江林的全部资料!”
……
三皇子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将墙上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李英玄指尖捻着一枚莹白的玉棋子,悬在棋盘上方迟迟未落,眸底却翻涌着志在必得的光。
“父皇到底在犹豫什么?”他低声自语,指腹摩挲着棋子上的温润纹路,最终重重落于“天元”位。镇妖城的兽潮已在他的算计中酝酿了三四年,南大营二十万兵马早已整装待发,这分明是他的最佳时机。可每次奏请出征,父皇都以“国库紧张”“妖兽暂未攻城”为由推脱,那些说辞听得他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他何尝不知父皇的顾虑?南大营是朝廷仅剩的机动重兵,一旦远征西岭,粮草军械的耗费堪称天文数字。可眼下除了南大营,还有哪支军队能担此重任?东大营需拱卫皇城,北边的边军被蛮族死死牵制,西边的守军早已是强弩之末……他在棋盘上反复推演过十几种调兵方案,结论只有一个——非南大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