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知者号”与“铁壁”巡逻舰队的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块大石头，激起的涟漪比林曦之前的演讲还要猛烈，直接冲击着整个联邦。
虽然战斗发生的星域不是主要航道，但也不是完全没人。一艘中立星域的小型商船，正好在远处进行超空间跃迁校准，它的被动传感器捕捉到了战斗的模糊影像。还有几个在附近晃悠、专门收集宇宙奇闻和军事动态的独立信息贩子，也通过各种渠道录下了一些断断续续的信号。
这些模糊、有时还带雪花的影像，开始在星际网络和地下信息渠道里悄悄流传。画面中，那艘黑色的舰船，独特的轮廓和性能，像鬼魅一样在密集的炮火中穿梭，做出一个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极限动作。更让人惊讶的是，偶尔镜头捕捉到的舰体表面，会瞬间亮起一面面流转着紫色光芒的奇异屏障，这绝不是能量护盾，它精准地挡住了最关键的攻击。甚至有一段很短、放大后还是模糊的影像，显示舰桥舷窗后，有个人抬手间，似乎有复杂的紫色光纹一闪而过，紧接着敌方一艘驱逐舰的火控系统就明显混乱了。
这些影像，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冲击力。
“看到了吗？那艘船！根本不是普通战舰能比的！”
“那些紫色的光……是什么？新科技吗？”
“不！不像科技！更像是……那个星纹师的力量！”
“她真的能直接用那种力量影响战舰？我的天……”
“霍兰德的舰队在他们面前就像玩具一样！”
“星纹师”的传说，不再只是演讲里的概念，而是和这场神乎其技的战斗紧紧绑在一起，变得更加神秘、更有威慑力，也更让人向往。支持顾夜珩和林曦的声音，就像火星掉进滚油里，瞬间爆燃！民间要求真相、反对霍兰德独裁的集会规模开始扩大，从边缘星系蔓延到了一些中型星域。虽然还受到压制，但那压抑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难忽视了。
然而，霍兰德派系掌控的宣传机器也立刻开动，进行了凶猛的反击。
所有主流媒体的黄金时段，都被紧急插播的“特别报道”占据。主持人用沉痛而愤怒的语气，把这些影像说成是“顾夜珩叛国集团勾结未知异端势力，使用禁忌武力，悍然攻击联邦军队的铁证！”
“他们不仅背叛了联邦，更背叛了人类的身份！他们动用的，是未被科学认知的、危险的、亵渎的力量！” 屏幕上，所谓的“军事专家”捶着桌子，唾沫横飞，“这是对联邦、对整个人类文明的宣战！其行可诛，其心可鄙！”
另一边，霍兰德派系的议员在议会内外声嘶力竭地呼吁：“这是战争行为！我们必须以最强硬的手段回击！要求立刻通过‘特别授权法案’，授予霍兰德将军全权，调动一切力量，铲除这颗毒瘤！联邦必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应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内部叛乱和外部威胁！”
他们把林曦的力量说成是“异端”、“禁忌”，把“求知者号”的抵抗渲染成对联邦的“悍然攻击”，成功激起了部分民众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和对“叛乱”的愤怒，暂时压制了另一部分质疑的声音。
……
议会大厦，圆形议事厅。
这里的气氛早已不再是庄严肃穆，而是充满了火药味。空气中弥漫着汗液、高级香水和某种一触即发的焦躁气息混合的怪异味道。
“必须立刻通过法案！每拖延一分钟，叛军就离首都星更近一步！你们还在犹豫什么？是想等他们把战舰开到我们头顶吗？！”一名霍兰德派系的资深议员脸红脖子粗地拍着桌子，怒吼声在穹顶下回荡。
“在真相查明之前，贸然授予独裁权力，这才是对联邦最大的背叛！”一名中立派议员毫不退缩地站起来反驳，他挥舞着手中的数据板，“那些影像恰恰说明，我们面对的敌人可能远超想象！我们需要的是透明的调查和全社会的共识，而不是某个人的独断专行！”
“调查？等你们调查清楚，联邦早就完了！”
“独断专行？难道要像现在这样，用谎言和封锁来维持所谓的‘稳定’吗？”
“你们是在为叛徒说话！”
“你们是在毁灭宪政的根基！”
争吵迅速升级，从言语攻击上升到相互推搡，议席间一片混乱，维护秩序的电子音效完全被淹没在喧嚣中。几名年迈的议员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文件四处飞扬，几乎要打起来。议长徒劳地敲打着木槌，脸色铁青。
……
剧院地下室，潮湿冰冷的空气仿佛也感受到了外界的沸腾。
顾夜珩站在光屏前，沉默地看着上面分割的画面：一边是“求知者号”那让人惊艳又心惊肉跳的战斗回放，一边是议会内如同菜市场般的混乱景象，另一边则是霍兰德派系媒体那充满煽动性和污名化的报道。
他的面容依旧沉静，如同深潭。但若仔细观察，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收紧，指尖陷入掌心。他看到林曦在舰桥上稳定地构筑星纹，那专注而坚定的侧脸，让他胸腔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就像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宝剑，终于绽放出绝世锋芒。她的成长，超乎他的预期。
然而，这份骄傲瞬间被更沉重的担忧所覆盖。影像的传播，将她和她团队的危险性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整个联邦面前。霍兰德派系的反击如此激烈，甚至不惜煽动战争情绪和对未知的恐惧。她们接下来的航路，必将步步杀机，每前进一光年，都可能付出鲜血的代价。一想到她们正冲向那个因为他而布设的、越来越密集的死亡陷阱，一种冰冷的揪心感便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内袋里的通讯器，冰凉的金属外壳无法提供丝毫安慰。
就在这舆论沸腾、压力飙升到顶点的时刻，一面光屏上突然跳出了醒目的紧急新闻标识。
超过二十名来自不同星球、代表不同阶层、此前大多保持中立或态度暧昧的议员，联合召开了一场简短的虚拟新闻发布会。没有过多的言辞，只是由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议员，面容肃穆地宣读了一份联合声明。
声明措辞严谨，却字字千钧：
“鉴于近期流传的战斗影像所揭示的、远超此前认知的潜在威胁，以及政府在信息透明度与危机处理上的重大疑问，我们联署要求：
第一，立刻暂停对‘特别授权法案’的表决程序。
第二，立即由议会跨派系成员组成独立的真相调查委员会，彻查‘收割者’威胁的实际情况、顾夜珩将军一案的所有证据、以及边境冲突的完整经过。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扩大个人权力的举动，都是对联邦人民不负责任的行为！”
这份声明，就像在沸腾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引发了更大的爆炸性反应！它代表了议会内部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正式、公开地对霍兰德的权威发起了挑战！
霍兰德派系试图强行推动法案、利用紧急状态彻底掌控联邦的步伐，被这突如其来的联合声明，硬生生地阻截、延缓了！
内部强大的压力，使得霍兰德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为所欲为。
问题，也被逼到了更尖锐的角落。
程序上的阻挠，意味着他无法再依靠“合法”的外衣迅速碾压对手。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多。他必须，也必然会，采取更极端、更迅速的方式，在程序上——或者说，在程序之外——尽快地、彻底地“解决”掉顾夜珩这个核心问题，才能打破僵局，重新掌握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