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心崖的雪粒悬在半空,像被无形之手攥住的银沙。
秦尘喉间腥甜翻涌,十二道玄雷在识海炸成雷网,每一道雷光都刺得他眼球发痛。
他抬手按住眉心,指缝间渗出幽蓝雷血,顺着下巴滴在玄衣前襟,晕开星点雷纹——那是五弟当年用雷兽晶核绣的,说要让他“走到哪都带着家”。
“咳……”他踉跄半步,玄靴碾碎脚下冰棱。
方才血祭同心源引动四域至宝共鸣时,他分明听见地底传来类似心跳的轰鸣。
那不是地脉震颤,是某种沉睡的存在被唤醒了。
此刻他体内经脉如遭火灼,每寸血肉都在发烫,连骨髓里都漫上陌生的痒意——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雷脉往识海钻。
“主人!”
清冽的凤吟划破凝滞的空气。
秦尘抬头,便见一道赤金与幽蓝交织的流光破云而下。
来者白衣胜雪,发间缀着九尾冰凤金步摇,正是北冰域女皇凰九幽。
她落地时带起的风卷散了秦尘周身雷雾,却在触到他肌肤的刹那脸色骤变:“你的神魂在撕裂!”
秦尘这才惊觉自己七窍正渗出细密的雷光,像被无数银针扎穿了识海。
凰九幽指尖凝出九幽冥雷,雷丝如灵蛇钻入他耳后神庭穴,却在触及识海的瞬间猛地一颤:“这股意识……与你同源?”
“是吞噬祖雷。”秦尘咬牙,额角青筋暴起。
他想起三日前在雷狱密室中,那枚悬浮在雷核中心的暗紫色胚胎。
当时大长老说这是天地间最原始的雷种,能吞噬万物壮大己身,却会逐渐侵蚀宿主意志。
他原以为能靠前世雷尊心境镇压,此刻才知那胚胎早与他的神魂产生了共鸣——不是入侵,是共生。
“它在学你。”凰九幽的声音冷得像北冰域的极寒之风。
她感知到那道陌生意识里翻涌的记忆碎片:秦尘在寒心崖跪祭五兄弟时的痛,在雷狱被暗箭偷袭时的怒,甚至是当年被挚爱背叛时的绝望。
“不……它想取代你。”
“轰——”
天际突然炸响闷雷。
秦尘抬头,见远处有黑紫色雷云翻涌,正是伪秦尘所在的地底深渊方向。
那股黑雷气息与他体内的吞噬祖雷产生共振,震得他心口剧痛,眼前陡然浮现一片银紫色虚境。
虚境中央,莲台托着雷光流转。
台上立着个白衣少年,眉目与秦尘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太过清澈,清得近乎决绝。
他望着秦尘,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疼吗?可你不该忍。”
“你是谁?”秦尘下意识喝问,体内雷力却不受控地翻涌。
他能感觉到,这少年的意识正顺着雷脉往他识海深处钻,每走一步,他的记忆便被翻起一层——五弟被毒杀时的血,红颜刺入他心口的剑,生死兄弟在神劫下的冷笑。
“我是你最真实的念头。”少年抬手,指尖点在秦尘心口,“是你不敢说出口的答案。”
“胡闹!”凰九幽一声娇斥,九幽冥雷凝成冰盾护住秦尘识海。
她另一只手结印拍向虚空,东玄域边境顿时腾起十二道雷柱——那是她传讯雷狱诸将封锁消息的暗号。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秦尘腰间半旧的玉佩时,眼底的冷意却淡了些:“先回雷狱调息,这东西……”
“不用。”秦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道意识正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清晰,若不趁现在解决,等它彻底成型,怕是连前世雷尊的神魂都压制不住。
“带我去雷锢洞。”
凰九幽瞳孔微缩:“那是千年前封印失控雷修的禁地!洞中的断言碑会侵蚀神魂,忘川蝶专食悔念……”
“我要亲手关住这头野兽。”秦尘扯出带血的笑,“否则下次它再开口,说的就是让我杀尽四域,以血养雷。”
雷锢洞藏在东玄域最深处的地脉裂隙里。
入口处的岩石刻满焦黑的雷痕,像被万雷劈了千年。
秦尘踏入洞门时,脚边突然窜出幽绿鬼火,映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碑文——“我不该信他”“我不该心软”“我不该活”。
“进来者,要么炼成雷心锁,要么化作碑文。”
沙哑的声音从洞顶传来。
秦尘抬头,见石笋上盘着道半透明残魂,白发皤然,眉心有个雷形印记。
“雷锢老人?”他记得古籍记载,当年封印失控雷修的正是这位雷尊境强者。
老人指了指头顶飞舞的蓝色蝶群:“忘川蝶,专落悔念处。若你能不让它们落地,说明你还记得为何而战。”
秦尘深吸一口气,葵水玄冥雷自指尖漫出,在识海凝成寒冰屏障。
他每走一步,石壁上的碑文便发出刺耳鸣响,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低语:“五弟的死,是你疏忽。红颜的背叛,是你眼瞎。兄弟的反水,是你蠢。”
“够了!”他低喝,雷力震碎耳畔幻音。
可当他走到洞心石室时,肩头突然一沉——一只忘川蝶正停在他肩侧,触须轻颤,分明感知到了他藏在心底的悔意。
“你杀叛徒,是为了复仇;救兄弟,是为了赎罪。”
熟悉的声音在识海响起。
秦尘抬头,白衣少年不知何时站在雷脉交汇点,脚下莲台正吸收着地底雷力。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当初你更强一点,狠一点,他们根本不会死?”
少年抬手,虚空中浮现出当年背叛之夜的画面:秦尘站在神殿中央,挚爱红颜的剑已刺入他心口,生死兄弟正引动神劫。
“只要你提前引爆紫霄神雷,整个神殿都会塌。没有阴谋,就没有牺牲。”
“那是我的亲人!”秦尘暴怒,庚金白虎雷凝成战枪刺向少年。
可枪尖触及对方的刹那,他猛然一滞——少年的招式、节奏,甚至雷力运转方式,与他分毫不差。
“可你连他们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守护天下?”少年轻松避开,反手一掌拍在秦尘胸口。
这一掌用的是秦尘最擅长的“雷暴三叠浪”,第二重劲气直接震碎了他三根肋骨。
激战持续了三日。
秦尘渐渐发现,对方不仅继承了他的记忆和经验,更剔除了所有“软弱”——该下杀手时绝不犹豫,该吞噬雷力时绝不留手。
当少年第七次用他的“雷狱九斩”将他劈倒在地时,秦尘突然笑了,血沫溅在对方白衣上:“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够狠。”
“你要做什么?”少年瞳孔骤缩,因为他感知到秦尘心脉正在割裂。
“但我宁愿慢一点。”秦尘咬碎舌尖,腥甜血液混着鸿蒙本源雷喷薄而出,“也要走我自己选的路!”
血雷炸开的瞬间,整个雷锢洞剧烈震颤。
洞顶的忘川蝶被雷火烧成灰烬,石壁上的断言碑轰然倒塌,碑文碎片在雷暴中飞舞,每一片都刻着“我不悔”。
少年在雷暴中伸手欲挡,却只触到秦尘染血的玉佩。
那玉佩上的“尘”字被雷光照得发亮,像极了五弟当年刻它时,在石桌边蹭得满手的石灰。
“别……你会毁了自己……”他的声音被雷暴吞没。
当雷暴平息时,秦尘瘫坐在满地碎石中。
他的胸口躺着一枚银紫色锁链,链身流转着十二玄雷的纹路,正缓缓往他心脏里钻。
洞外传来凰九幽的惊呼:“秦尘!”
但秦尘听不清了。
他望着掌心还未干涸的血,想起五弟临终前说的话:“哥,你以后要是走不动了,就想想我们。”
雷锢洞深处,雷锢老人的残魂望着那枚锁链,喃喃道:“雷心锁……原来要以心头血为引,以不悔意为链……”
秦尘闭上眼,意识逐渐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五弟,这次……我没给你们丢脸。”
洞外的天光透过裂隙照进来,落在他染血的玄衣上。
锁链的另一端,正顺着地脉延伸向北方——那里,黑紫色雷云仍在翻涌,伪秦尘的冷笑穿透虚空:“雷心锁?我倒要看看,它能不能锁得住真正的吞噬祖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