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回到迎宾驿时,夜色已深。林尘、苏晓和墨羽都未歇息,显然一直在等他。驿馆提供的灯火在窗纸上投下四人凝重的身影。
无需过多寒暄,李慕白将养心殿中与皇帝的对话,除却最核心的、关于自身血脉源自凤翔的这一部分(此事关系太大,他需谨慎,且皇帝似有暂不公开之意),其余关于皇帝对朝局、对大皇子之死的疑虑,以及明日大朝会的要求,尽数告知了三人。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明日朝会,当众陈奏……”苏晓最先打破沉默,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她深度思考时的习惯,“陛下这是要借我等之口,将西部危机的警报拉至最高,同时……也是在投石问路,想看看这朝堂之水,究竟能浑到什么程度。”
林尘目光沉静,接口道:“是机遇,也是险局。机遇在于,若能引起足够重视,或可调动王朝力量应对西部威胁,也能为我们后续行动争取主动。险局在于,我们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不想此事闹大、或另有所图的势力,都会视我们为眼中钉。”
李慕白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父皇亦是此意。他怀疑大哥之死与朝中暗流及西部异动有关,但苦无证据,不敢轻动。明日我等陈奏,言辞需格外谨慎,既要惊心动魄,引起重视,又不能授人以柄,被人指摘危言耸听、妖言惑众,更要避免直接触碰某些可能的敏感势力,以免引来即刻的报复。”
“关键在于‘度’的把握。”苏晓总结道,她看向林尘和李慕白,“陈奏内容,我们需仔细推敲。哪些必须讲,哪些可以隐晦,哪些需要证据支撑。”
墨羽一直安静听着,此时忽然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我们可以分层次来讲。首先,是客观事实:地质躁动、能量紊乱、变异生物的活动异常与危害,这是边军和勘探队已有遭遇,无从抵赖。其次,是我们亲身经历的佐证:苦禅背叛、操控岩皮怪物、试图血祭,以及他最终异变成污染源的过程,这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已上升到‘人祸’与‘超凡灾难’的层面。最后,是推断与预警:基于遗迹发现和能量感知,提出天工苑遗迹关联、核心封印可能松动、污染存在扩散趋势的推断。”
她顿了顿,补充道:“关于灵韵金……或许可以提及在遗迹中发现其残留和应用痕迹,强调其能量特性与污染相关,但不必深言其与血脉等更深层次的关联,以免节外生枝。” 作为墨家子弟,她对能量的敏感和逻辑梳理能力此刻展现无遗。
林尘赞许地看了墨羽一眼,补充道:“墨羽所言极是。我们还可以强调,此事非一城一地之患,乃关乎整个王朝边境稳定乃至腹地安危。若能引发朝野共识,或可促使王朝调集资源,加强边境防御,并组织力量深入调查,防患于未然。”
“那关于玉箫子、柳轻眉,以及……影七可能的行踪呢?”苏晓提出一个棘手的问题。
李慕白沉吟道:“玉箫子目的不明,身份成谜,其离去可提,但不必深究,可归为‘遭遇不明势力介入’。柳轻眉护送巴图尔,合乎情理,无需多言。至于影七……”他摇了摇头,“生死未卜,踪迹诡秘,在无确凿证据前,不宜在朝堂上提及,以免引人猜疑,或打草惊蛇。”
四人就陈奏的细节反复推敲,模拟可能遇到的诘问与质疑,并商议应对之策。林尘负责陈述主体经历与怪物威胁;苏晓负责补充细节、逻辑分析与局势推断;李慕白则以皇子身份,强调危机的紧迫性与王朝的责任;墨羽则准备在必要时,以机关术传人的角度,解释某些能量现象或遗迹机关的可能关联。
“还有一事,”苏晓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慕白,“三殿下,明日朝堂之上,必有各方势力代表。你久离宫廷,可能分辨哪些是可信之人?哪些需重点提防?”
李慕白苦笑摇头:“离宫多年,朝中人事早已陌生。不过,有几方势力需格外留意:一是以丞相为首的文官集团,他们重秩序,恶风险,可能会认为我们夸大其词,扰乱朝纲;二是军方的几位大佬,态度难料,边军与中枢素有龃龉,他们可能借此发难,也可能希望借此争取军备资源;三是几位皇叔及其关联的宗室势力,大哥去世,他们各自支持的皇子……包括我,都可能成为目标,明日或许会有人借机试探甚至攻讦。”
他叹了口气:“明日,我们不仅要陈述西部危机,恐怕还要应对来自朝堂的‘人祸’。”
林尘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无妨。我们只需据实以告,问心无愧。至于其他,兵来将挡便是。”
商议既定,夜色已深。四人各自回房,却无多少睡意。明日朝会,如同闯龙潭虎穴,一言一行皆关乎生死,更可能影响整个王朝的走向。
林尘在院中静立,感受着城内与西部截然不同的能量流动,心湖中“明镜止水”的心境运转,将纷杂思绪压下,只余一片澄澈与坚定。
苏晓在灯下最后检查着可能用到的资料线索,眼神锐利如刀。
墨羽则再次检查了她随身携带的那些小机关,并将一枚结构更为复杂、能够产生微弱能量示警的符牌悄悄塞入了准备明日穿着的衣衫内衬。
李慕白望着窗外皇城的方向,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却也是充满未知凶险的战场。他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