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滨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和糖炒栗子的甜香。旭遇产业园内却是一片肃杀，与节日的喜庆氛围格格不入。
星煌指挥中心内，陈遇身着一件深藏青色的立领羊绒衫，外搭同色系的休闲西装，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沙盘上清晰标注着全球主要市场的动态，尤其是北美区域，数个红色光点不断闪烁，显示着异常活跃的竞争对手活动。
林莉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走来，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控制台上。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改良旗袍，外罩一件米白色针织开衫，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侧，平添几分温婉。“刚收到的消息，普华永道的最终审计报告已经通过美国相关机构的初步审核，‘倾销’指控的初步裁决对我们有利。”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遇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瓷壁传来的温热，他抿了一口，目光依旧锁定在沙盘上：“初步裁决只是开始，日利不会轻易放弃。施耐德就像一条受伤的鬣狗，反扑只会更疯狂。”他顿了顿，看向林莉，“孩子们呢？”
“爸和妈带着希希、安安在院子里看赵强扎兔子灯呢，”林莉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强子非说今年是兔年，要扎个最大的‘月宫捣药兔王灯’，动静大得跟施工队似的。”
话音刚落，指挥中心的门就被“哐当”一声推开，王小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今日难得穿了件崭新的藏蓝色工装，但袖口和胸前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些油污，黝黑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
“遇哥！莉莉姐！好消息！咱们那批绕道加拿大的‘虎煌·竞速版’，在北美几个地下路亚圈子里火了！”王小虎嗓门洪亮，震得天花板仿佛都在嗡鸣，“尤其是那个叫‘暗流’的私人钓场，据说用咱们竿子的人，愣是把日利赞助的几个职业钓手给干趴下了！现在那边圈子都在传，说咱们的竿子是‘东方神秘力量’！”
孙宇和李文博紧随其后进入指挥中心。孙宇依旧是一身浅灰色西装，金丝眼镜擦得锃亮，只是眼下的乌青显示着连续的熬夜；李文博则穿着研发中心的白色防静电工装，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市场反馈的数据也回来了，”孙宇推了推眼镜，语速很快，“用户自发测评视频在Youtube和专业论坛上的点击量激增，尤其是在格雷格·霍金斯之后，又有三位颇具影响力的钓手发布了正面评价。关键词搜索量环比上涨了百分之三百。”
李文博将平板电脑连接到主屏幕，调出一组数据曲线：“更重要的是，根据我们植入样品的微型传感器传回的数据，‘虎煌·竞速版’在北美不同水域、不同鱼种、不同钓法下的实际性能表现，与我们的实验室数据高度吻合，稳定性远超预期。尤其是应对北美大型鲶鱼和海鲈的暴力冲击时，腰力表现堪称完美。”
张伟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角落的阴影里，他今日是一贯的黑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屏幕上的数据流。“舆论热度在持续，但监测到新的负面水军账号开始集中攻击我们的环保认证，质疑我们生物质前驱体的来源是否真正可持续。”
周凯顶着一头新染的、更加炫目的紫色短发，穿着印有“星煌耀世”字样的限量版卫衣，举着稳定器正在拍摄指挥中心内的场景，闻言立刻接口：“放心伟哥！素材我都准备好了！咱们青海基地的万亩速生林，还有跟中科院合作的碳汇项目，资料多得是！我这就组织反击，保证把他们脸打肿！”
视频连线也适时接通，毛蛋出现在柏林办公室的背景下，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背景却隐约能听到德语新闻播报的声音。“遇仔！欧洲专利局那边有转机了！穆勒博士的证词和程老秦老提供的旧手稿起了关键作用，评审委员会已经决定重启审核，而且态度明显偏向我们！”
一时间，指挥中心内气氛振奋，连日来的阴霾仿佛被驱散了不少。
“他娘的！这就叫邪不压正！”王小虎用力一拍大腿，咧着嘴大笑，“看那帮龟孙子还能耍什么花招！”
陈遇脸上也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神色，但他很快收敛，目光扫过众人：“初战告捷，值得肯定。但切不可掉以轻心。日利根基深厚，绝不会因一次挫败而伤筋动骨。施耐德此人，睚眦必报，接下来的反击，恐怕会更加不择手段。”
他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一份刚接收的加密文件：“伟哥截获的情报显示，日利正在暗中接触我们国内的几家原材料供应商，许以高价，试图切断我们的生物质前驱体供应。”
林莉闻言，秀眉微蹙：“我们的供应商都是长期合作，关系稳固，而且签有排他性协议…”
“协议防君子不防小人，”陈遇打断她，目光锐利，“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忠诚度是需要打问号的。莉莉，你立刻亲自带队，对我们所有的核心供应商进行一次紧急拜访和关系维护，必要时，可以适当调整采购价格，稳定军心。”
“我明白，”林莉郑重点头，“我马上安排行程。”
“虎子，”陈遇看向王小虎，“生产线和原料库的安保等级提到最高，特别是夜班时段，增派双岗，所有进出人员和车辆必须严格核查。杨队那边，我会请他加派人手协助。”
“遇哥放心！”王小虎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俺亲自盯夜班！一只陌生的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老孙，文博，”陈遇转向研发二人组，“原材料替代方案的研究，必须加速。我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孙宇和李文博对视一眼，齐声道：“明白！我们已经有几个备选方向，会立刻加大投入！”
“凯子，”陈遇最后看向周凯，“舆论战不能停。除了反击，还要主动设置议题。可以把我们应对‘337调查’、反诉日利、以及专利斗争的过程，做成一个系列的纪实短片，名字就叫《破壁之路》，向全球展示我们中国企业的韧性和底气。”
周凯眼睛一亮，兴奋地打了个响指：“绝了！遇哥！这个点子太棒了！纪实风格，真实震撼！我这就去找团队策划！”
众人领命，正要各自散去，指挥中心的大门再次被猛地撞开。
赵强端着一个堪比脸盆大小的超级蒸笼，吭哧吭哧地挪了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身骚包的金红色唐装，上面绣着繁复的龙凤呈祥图案，头发似乎用发胶狠狠固定过，却依旧有几撮不听话地支棱着，显得滑稽又精神。
“等等！等等！大捷之后，岂能无赏？！”赵强嗓门震天，将沉重的蒸笼“咚”地一声放在空闲的控制台上，震得屏幕都晃了晃，“俺老赵的‘月宫折桂、蟾宫献瑞、横扫千军、庆功包子’来啦！用了上等蟹黄、鲜虾、瑶柱，还有俺独门的‘鲜掉眉毛’秘制馅料！皮薄馅大十八个褶，保证吃了力气倍增，智计百出，再下一城！”
王静跟在他身后，这次没有无奈，反而笑着对众人解释：“强子从昨天就开始准备，说今天必有捷报，这包子馅是他试验了十几遍才定下的。”
蒸笼盖掀开，一股混合着海鲜极致鲜香和面皮麦香的热气汹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指挥中心，连一向冷静的张伟都忍不住推了推眼镜，多看了两眼。
王小虎第一个冲上去，也顾不上烫，徒手就抓了一个，一口咬下去，金黄滚烫的蟹油瞬间溢出，他烫得直抽气，却含糊不清地赞道：“唔…好…好吃！真他娘的鲜！强子，你这包子…绝了！”
视频里的毛蛋看得口水直流，捶胸顿足：“强子！你不厚道！这等美味，俺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必须给俺留一笼！不，十笼！”
陈遇也笑着拿起一个包子，小心地吹了吹，递给林莉，然后又自己拿了一个，对赵强道：“强子，你这庆功宴，总是这么及时。”
赵强得意地一昂头，双手叉腰：“那可不！俺老赵别的本事没有，论起吃和鼓舞士气，那绝对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随即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而且俺这包子馅里，还加了一点点…秦老爷子秘传的‘醒神开窍粉’，保证大家吃了，脑子转得比超级计算机还快！”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连孙宇和李文博都忍不住笑着摇头，气氛轻松愉快。
陈遇三两口吃完包子，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神色重新变得严肃：“好了，美食享用完毕，该干活了。按照既定计划，各自行动吧。”
众人纷纷拿起包子，一边吃一边快步离开指挥中心，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陈遇和林莉最后走出指挥中心，来到办公楼顶层的天台。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暖意，洒在银装素裹的园区，远处的星煌基地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原材料这边，我还是不太放心。”林莉望着远方，轻声道，“日利这次学乖了，动作更隐蔽，我们很难抓到直接证据。”
陈遇揽住她的肩膀，感受着冬日阳光的温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只要我们自身足够硬，供应链足够韧，他们就无计可施。我已经让张伟在暗中调查那几家被接触的供应商，看看有没有内部人员被收买。”
林莉点点头，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有时候真觉得累，明明只是想好好做技术，做产品，却总要应付这些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
“这就是攀登顶峰的代价，”陈遇目光悠远，“当你弱小的时候，无人问津；当你开始威胁到既得利益者时，明枪暗箭就来了。但我们没有退路，只能一路向前。”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柔和：“幸好，有你，有大家。”
林莉心中温暖，正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号码，是林国栋打来的。
“爸，怎么了？”林莉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林国栋有些焦急的声音：“莉莉啊，你跟小遇还在公司吗？快点回来看看吧，强子那个‘月宫捣药兔王灯’，好像…好像出问题了！”
陈遇和林莉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和一丝不妙预感。
两人匆匆下楼，驱车返回遇龙苑。刚进院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只见院子中央，矗立着一个高达近三米的巨型兔子灯，通体雪白，红眼睛，长耳朵，造型倒是憨态可掬。问题是，这兔子的肚子里，正不断向外喷涌着浓白色的…雾气？还带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和…饵料混合的古怪气味。
赵强正围着兔子灯急得团团转，手里拿着扳手和螺丝刀，满头大汗。王静在一旁试图安抚他。陈平、毛凤英、林国栋、赵梅，还有程老爷子、秦老爷子，都站在稍远的地方，表情各异。希希和牛牛则兴奋地想往前冲，被苏婷和王静死死拉住。
“咋回事？强子？”陈遇快步上前，忍着那古怪的气味问道。
赵强哭丧着脸，指着兔子灯：“俺…俺就想做个能冒仙气的兔子，显得更像月宫的…就在它肚子里装了个加湿器，加了点干冰，还有…还有俺特制的‘广寒宫仙气飘飘’香料…”
秦老爷子慢悠悠地踱过来，抽了抽鼻子，挑眉道：“强子，你这‘仙气飘飘’香料，老夫怎么闻着，有点像你去年研究那款‘水下超强聚鱼信息素’失败品的味道？”
赵强脸一红，梗着脖子道：“秦老！失败是成功之母！俺就是把那次的边角料…稍微改良了一下！谁知道这加湿器功率太大，把…把俺放在旁边的半罐‘自然之息·梦幻鲸吞’饵料也给吸进去了一点…”
“一点？”王静忍不住扶额，“强子，那是整整半罐！我说怎么找不到了！”
众人闻言，顿时哭笑不得。那混合了干冰、古怪香料和强力诱鱼饵料的“仙气”，味道着实令人上头。
王小虎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笑道：“哈哈哈！强子！你这哪是‘月宫捣药兔’，你这是‘东海龙宫诱鱼怪’啊！俺看不用等到晚上，咱这院子附近的河里鱼都得让你招来！”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狗叫，似乎还有邻居疑惑的询问声。
程老爷子捻须大笑，声若洪钟：“好一个赵强！元宵佳节，给我等来了个‘仙气’袭人，鱼跃人欢！妙哉！妙哉！”
陈遇看着眼前这混乱又滑稽的场面，再看看赵强那懊恼又委屈的模样，以及家人们虽然无奈却充满笑意的眼神，多日来的紧绷和疲惫仿佛在这一刻被冲淡了许多。他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对赵强道：“行了强子，赶紧把这‘仙气’关掉，想办法把味道散一散。不然今晚咱们遇龙苑就要上本地新闻了——《惊！元宵夜现神秘白雾，气味诡异引百狗齐鸣》。”
赵强如蒙大赦，连忙和王静一起去捣鼓那个失控的加湿器。
林莉挽住陈遇的胳膊，看着院子里重新恢复的（略带古怪气味的）平静，以及孩子们追逐嬉笑的身影，轻声道：“虽然总是鸡飞狗跳，但这样的日子，才真实，才温暖。”
陈遇握紧她的手，目光柔和：“是啊，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然而，温馨的时刻总是短暂。陈遇的手机再次震动，他看了一眼，是张伟发来的加密信息，内容只有简短一句：“对方‘捕鲸’计划第二阶段启动，目标：技术核心人员。”
陈遇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古怪“仙气”的空气似乎也带着一丝硝烟的味道。他低头对林莉轻声道：“看来，这个元宵节，注定无法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