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徊的成长速度,已经从“令人惊讶”逐渐变成了“令人不安”。
几乎每一天,都能肉眼看出他的变化。
原本合身的衣物很快变得紧绷短小,需要风堇和阿格莱雅连夜赶工修改甚至重做。
他的声音褪去了更多孩童的软糯,开始向少年的清亮转变。
他的面容轮廓也愈发清晰,虽然依旧带着少年的精致,但那份属于幼儿的圆润正在快速消失。
树庭的众人,在最初的惊喜过后,逐渐意识到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照这个速度长下去,恐怕用不了一年半载,墨徊在体型上就会和他们这些成年人相差无几了!
而与此相对的是,他的心智虽然学习能力超群,知识储备甚至可能超过许多成年人,但在情感认知、社会规则和某些……界限感上,却依旧保留着相当单纯甚至懵懂的状态。
他还完全习惯于用小时候的方式表达亲近和依赖——比如高兴了就往人怀里扑,难过时就寻求拥抱,睡觉时喜欢挨着人,甚至洗澡时如果没人盯着,他都可能光着身子跑出来问问题——幸好目前只发生在白厄和万敌面前。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树庭的大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责任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刻夏在一次非正式的家庭会议上,极其严肃地开口。
“他的身体成长速度远超我们的预期,但很多必要的认知必须跟上。”
“尤其是……性别意识和社交距离。”
这个词一出来,在场的风堇、遐蝶和恰好来访的阿格莱雅脸上都掠过一丝不自然。
白厄和万敌也神色凝重。
他们之前都下意识地把墨徊当成一个需要呵护的幼崽,忽略了他飞速变化的身体所带来的根本性不同。
“他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个小孩子了,至少外表上不是。”
风堇忧心忡忡地说,“如果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毫无界限地亲近,对他、对我们自己,将来都可能造成困扰甚至……尴尬。”
遐蝶轻轻点头,她对此感受可能最深,因为墨徊依旧最喜欢靠着她休息,而她之前也从未拒绝过。
但现在,看着那个身形已经快赶上自己的少年,她不得不开始谨慎。
阿格莱雅用金色丝线优雅地拂过一份设计稿,语气平静却一针见血:“他确实需要学习何为得体,何为界限。”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保护与他接触的所有人。”
“在他完全理解之前,保持距离是必要的。”
“但也别太操之过急。”
白厄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可是……怎么跟他解释啊?难道直接跟他说你长大了,不能随便抱抱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们不爱他了?”
万敌沉默片刻,道:“需循序渐进,但必须开始。”
于是,一场无声的“保持距离”的行动在树庭悄然展开。
首先变化的是风堇。当墨徊像往常一样,因为调配出了一种新颜色的药剂而兴奋地想扑过来抱她时。
风堇微笑着,却巧妙地侧身避开,转而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很好,墨徊。”
语气依旧温柔,但那种无间的亲昵减少了。
墨徊愣了一下,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成功的喜悦掩盖,开心地去摆弄他的药剂了。
接着是白厄。
晚上睡觉时,墨徊依旧很自然地想抱着枕头挤到白厄床上,虽然他现在的床已经换成了更大的单人床。
白厄却挠着头,有些尴尬地指着旁边的房间:“那个…墨徊啊,你现在是大孩子了,得自己睡了。”
“老跟我挤一起,不像话。”
墨徊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眼神瞬间变得委屈极了:“为什么?以前都可以……”
“以前是以前嘛!”白厄硬起心肠,“听话,回自己房间去。”
墨徊瘪着嘴,低着头,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着,慢吞吞地挪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晚,白厄自己也没睡好。
墨徊感觉变化最大的是遐蝶。
遐蝶开始有意识地避免和墨徊有任何直接的肢体接触。
当他像以前一样想靠着她看书时,她会微微挪开一点距离,或者递给他一个柔软的靠枕。
当他自然地想拉住她的手时,她会巧妙地用一只蝴蝶轻轻落在他的掌心,引导他,而不是直接回握。
墨徊对遐蝶的情绪变化最为敏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无声的疏远,这让他格外困惑和难过。
他红色的眼睛常常充满不解地望着遐蝶,仿佛在问:“蝶姐姐,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遐蝶只能回以温柔却带着歉意的眼神,无法解释。
当墨徊对阿格莱雅新设计的、带有闪光鳞片的衣料产生兴趣,像小时候一样想用脸去蹭时,阿格莱雅的金丝温柔的组成了一道柔软的屏障,隔开了他。
“墨徊,”她的声音依旧优雅。
“欣赏美,需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小心绣线划破了脸。”
墨徊理解的点了点头。
阿格莱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在多语。
就连万敌,投喂点心时也不再允许墨徊像以前那样扒着他的腿仰头等待,而是会示意他坐在餐桌旁,用盘子装好给他。
那刻夏则更加直接,他开始给墨徊增加新的“课程”——社会伦理与人际交往规范。
他用冷静客观的学术语言,讲解个体空间、身体界限、性别差异以及不同关系下的恰当行为模式。
这一切的转变,对墨徊来说,来得太快太突然,也太难以理解了。
在他的感知里,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冰冷而疏远。
他不知道为什么风堇不再愿意拥抱他。
不知道为什么白厄不让他一起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遐蝶不再让他靠近。
不知道为什么万敌不再让他亲近。
那刻夏那些冷冰冰的“规范”更是让他听得云里雾里。
只感觉到无数的“不可以”“不应该”“需要保持距离”。
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他了,都在躲着他。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委屈和失落。
他变得安静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活力四射地跑来跑去。
常常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树庭的角落,看着大家忙碌,红色的眼眸里盛满了不解和淡淡的悲伤。
尾巴也总是无精打采地拖在身后。
他尝试过讨好。
比如更努力地学习,希望那刻夏能表扬他,当然,那刻夏表扬了,但依旧保持着师长的距离。
比如想帮风堇处理更复杂的药草,风堇婉拒了,让他去休息。
比如把自己最喜欢的甜点留给遐蝶,遐蝶收下了,但只是轻轻放在一边,没有像以前那样摸摸他的头。
这些尝试得到的回应,都更加深了他的困惑和难过。
“我是不是……不可爱了?”
有一天晚上,他抱着尾巴,蜷缩在自己床上,小声地问出来找他的白厄。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大家……都不理我了……”
白厄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已然是个小少年、眼神却依旧如同被抛弃幼兽般的墨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那些关于“长大”“规矩”“男女有别”“保持距离”的解释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这些道理是对的,是必须教的。
但看着墨徊这般委屈的模样,他又觉得无比心疼和矛盾。
成长的代价,难道就是失去毫无保留的亲近与温暖吗?
树庭的气氛,因为墨徊无声的委屈和众人刻意保持的距离,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压抑。
如何在这飞速的成长中,既教会他必要的界限,又不伤害他那颗敏感而依赖的心,成了摆在整个树庭面前,一道比任何学术难题都更加棘手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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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庭里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疏远感,像一层冰冷的薄纱,持续笼罩着墨徊。
他尝试过理解,尝试过讨好,得到的却是更加明确的界限和距离。
巨大的委屈和失落最终发酵成了另一种情绪——赌气。
小孩子是最会模仿大人行为的。
在某种意义上,学习就是一种天生的模仿。
……既然他们都不理他,那他也不要理他们了!
于是,墨徊开始了一个人的“抗议”。
他不再主动凑到任何人身边,不再问问题,甚至在那刻夏讲课时也心不在焉,只是低着头摆弄自己的尾巴尖。
吃饭时,他默默地坐在桌子最远端,飞快地吃完就离开。
晚上,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虽然还是会因为一个人睡而感到孤单和害怕,但他倔强地忍着,绝不去找白厄。
反正只要有灯的话momo才不怕黑!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树庭里晃悠,或者干脆跑出树庭,往周边那片广袤而古老的森林里钻。
森林对他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像万敌和遐蝶故事里的那样,有小花小草小石头!
这些东西可不会不理他!
这里的空气更自由,没有那些让他困惑的距离和规矩。
他可以随意地奔跑——虽然还是会下意识想滚,可以对着大树说话,可以追逐那些不怕他的小动物。
他还发现了很多可以食用的甜美树果,挂在枝头,像一颗颗小小的宝石。
他踮起脚,或者灵活地爬上低矮的枝桠,摘下一颗颗饱满的果实,用衣服下摆擦一擦就塞进嘴里。
清甜的汁液溢满口腔,暂时驱散了他心中的闷气。
“哼,才不理他们。”他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对着停在枝头的小鸟嘟囔,“没有他们,我自己也能找到好吃的!我自己也能玩!”
他像是在对小鸟说,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但内心深处,那份渴望被关注、被拥抱的失落感,并未因此而减少分毫。
他只是用这种方式,笨拙地保护着自己受伤的心情。
他觉得,大家一定是生他的气了,虽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但既然他们生气,那他自己也可以生气!
小朋友也是有脾气的!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墨徊又一次独自一人钻进了森林深处。
一只翅膀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罕见蝴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那蝴蝶翩跹飞舞,时高时低,像是在故意逗引他。
“别跑!”墨徊的好胜心被挑了起来,忘记了之前的郁闷,一心只想抓住那只美丽的蝴蝶。
他追着蝴蝶,在粗壮的树根间跳跃,绕过巨大的蕨类植物,越跑越远,渐渐深入了连白厄都很少带他来的森林腹地。
周围的树木愈发高大古老,光线也变得幽暗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苔藓和腐叶的气息。
那只蝶灵巧地一个盘旋,飞过一道被茂密藤蔓和落叶半遮掩的、不起眼的地面裂缝。
墨徊的注意力全在蝴蝶身上,想也没想就跟着纵身一跃——
脚下突然一空!
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实地!
那层厚厚的落叶和藤蔓之下,竟然隐藏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地底裂缝!
“哇啊——!”墨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就失重地向下坠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他惊恐地挥舞着手脚,却什么也抓不住。
坠落的过程似乎无比漫长,又仿佛只有一瞬。
“砰!”
他终于重重地摔落在了底部,幸亏底部积年累月的厚厚落叶和软泥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
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好半天,他才从剧烈的疼痛和惊吓中缓过神来,挣扎着坐起身。
幸好,手脚似乎都没有骨折,只是多了许多擦伤和淤青,火辣辣地疼。
他忍着眼泪,抬头向上望去——
这一看,让他瞬间忘记了疼痛,心凉了半截。
头顶的那个洞口,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微弱的光点,仿佛遥不可及的星星。
四周是冰冷、潮湿、布满苔藓的岩壁,陡峭得几乎垂直向上,根本无处攀爬。
这个裂缝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简直像一个天然的、巨大的陷阱!
完了。
闯大祸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墨徊的脑海里。
他之前所有的赌气、委屈、不甘,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悔所取代。
他一个人跑得太远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他尝试着呼喊:“有人吗——?白厄——!风堇姐姐——!老师——!万万——!”
声音在狭窄的裂缝里回荡,显得空洞而无力,根本无法传达到那遥不可及的地面。
反而震落了一些小小的碎石和泥土,洒了他一身。
墨徊害怕地抱紧了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他以前最讨厌黑暗了,现在却深陷其中。
他下意识地想召唤出翅膀飞上去——就像他还是球形态时偶尔能做到的低空滑翔那样。
但他努力了半天,背后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这才沮丧地意识到,他现在这个“人形”,只有尾巴和角,根本没有翅膀!
那个他曾经依赖的、能带他短暂逃离困境的小翅膀,似乎随着化形而消失了。
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他。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合着脸上的泥土,留下狼狈的痕迹。
他开始小声地、压抑地哭泣起来。
“呜……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乱跑……”
“白厄……风堇……快来救我……”
“我好害怕……这里好黑……”
“呜呜……momo知道错了……”
他后悔了。
他宁愿大家继续不理他,继续对他保持距离,也不想一个人被丢在这个黑暗冰冷的深渊里。
树庭里即使有距离,也还有光,还有温暖,还有他们的声音和身影。
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寂静和黑暗。
就在墨徊深陷地底、恐惧哭泣的同时,树庭里,众人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往常,墨徊就算赌气,到了饭点总会出现。
但今天,直到晚餐时间都过了,那个总是默默坐在角落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
“墨徊呢?”风堇最先感到不安,“谁看到他了?”
白厄皱了皱眉:“下午好像看到他自己往森林那边去了,还没回来?”
那刻夏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去找找,他最近情绪不稳定,不要走太远。”
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萦绕在众人心头。
他们立刻分头在树庭及周边寻找、呼唤。
“墨徊——!”
“墨徊,吃饭了!”
“快出来,别躲了!”
没有任何回应。
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和时间的推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越来越难看。
森林边缘、他常去的几个地方、甚至万敌的厨房角落……都没有他的身影。
恐慌开始蔓延。
“他会不会……跑进森林深处去了?”白厄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比谁都清楚那片古老森林里隐藏的危险。
那刻夏当机立断:“立刻扩大搜索范围!白厄,你去东边!万敌,你去西边!风堇,你和我一起,用能量感知试试!遐蝶,你在树庭留守,万一他回来,及时告知我们。”
没有人有异议。
这一刻,什么“保持距离”,什么“男女有别”,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剩下浓浓的担忧和恐惧。
树庭灯火通明,所有人倾巢而出,焦急的呼唤声在夜幕降临的森林里不断回荡。
而此刻,在地底深处,又冷又怕又饿的墨徊,蜷缩在落叶堆里,声音已经哭得沙哑。
他听着头顶隐约传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模糊的呼唤声,努力地想大声回应,却因为恐惧和体力不支,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我在这里……呜……在这里啊……”
他能听到大家的声音,大家却听不到他的。
绝望,如同冰冷的岩壁,将他紧紧包裹。
小剧场1:
我妈说小时候我莫名其妙生了她一天闷气,钻小桌子底下躲她,然后头卡住了。
我爷爷把桌子拆了才把我头救出来()
生闷气的原因是因为她踩黑了我最喜欢的白色小绵鞋……
小剧场2:
第0章文案4.0版本已更新
欢迎解谜。
但请牢记……
此谜之解,不在谜题内,而在谜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