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花园“探险”之后,白厄对墨徊这个家的认知彻底刷新了。
这里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普通简单。
那个种着食人花和幽灵兰的花园只是一个开始。
他开始更加留意这个家里的细节,尤其是墨徊房间里那个巨大的、摆满了各种物件的书架。
墨徊画画或者做手工时,白厄就喜欢在书架上“探险”。
对他现在的体型来说,书架简直像一个巨大的、布满奇珍异宝的迷宫峡谷。
这天下午,墨徊正专注于一幅新的水彩画,调色盘上晕染开轻柔的渐变。
白厄则再次开始了他的书架巡视。
他灵活地在一排排书脊和摆件之间跳跃穿梭,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件物品。
很快,他就被一些绝非凡品的奇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精致的水晶玻璃瓶,瓶口系着一条深蓝色的、仿佛缀着星光的丝带。
瓶子里装着半瓶闪烁不定的银色细沙,仔细看去,那根本不是沙,而是无数极其微小的、正在自发闪烁光芒的星屑!
它们缓缓流动,如同被禁锢的微小银河。
“哇……”白厄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叹。
这东西蕴含的能量虽然微弱,却纯净而浩瀚。
接着,他的目光被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吸引。
盒子里关着一个看起来有点旧的布娃娃,娃娃的表情被缝制得似笑非笑,有点诡异。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布娃娃被各种颜色的细绳一圈圈、一道道地捆得结结实实,像个五彩的木乃伊,最后还被牢牢地锁在了盒子里。
墨徊刚好画完一个阶段,放下笔休息,就看到白厄正对着那个盒子“沉思”。
“哦,那个啊,”墨徊走过来,蹲下身,语气平常地解释,“这是个恐怖娃娃。”
“据说是某个古宅里带回来的。”
“以前没关好的时候,总喜欢半夜三更爬到你枕头边上,对着你耳朵吹冷气,还讲特别吓人的鬼故事,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他指了指那些绳子,“后来我就把它捆起来关好了,总算清静了。”
白厄:“……”
他看着那个被捆得动弹不得的娃娃,又看看一脸“解决了小麻烦”的轻松表情的墨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会讲鬼故事的恐怖娃娃?
这是能随便带回家当装饰品的吗?!
他的“视线”移向旁边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碎裂的深灰色石头。
那石头大概有拳头大小,裂成了好几块,安静地待在那里。
“那这个石头……也是装饰?”
白厄问。
墨徊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点心有余悸的表情:“那个啊,叫‘叽里咕噜石’。”
“也是我爸带回来的。”
“本来是一整块,放在那里就会自己不停地翻跟头,咕噜咕噜响个不停,特别吵!”
“吵得我那段时间都快精神衰弱了。”
他叹了口气,似乎回忆起了那段被噪音支配的恐惧,“后来我实在受不了,想办法把它砸碎了,总算不吵了。”
自己会翻跟头的石头?!
还吵到需要被砸碎?!
白厄宕机:原来不是选择扔掉而是直接物理超度吗……
他感觉自己的棉花脑子又有点不够用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跳过碎石,他的目光又被一只被固定在标本框里的晶石蝴蝶吸引。
那蝴蝶的翅膀薄如蝉翼,却完全由某种七彩的、剔透的晶石构成,在光线下折射出梦幻迷离的光彩,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走。
这工艺简直巧夺天工,不似凡人能造。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躺着一颗鹅蛋大小、黯淡无光的灰色石头。
它看起来毫不起眼,就像路边随便捡的大石头。
但白厄的目光掠过它时,却莫名地感到一种极致的“空无”和“沉寂”,仿佛所有的光和热都被它吸走了,只留下最本质的、冰冷的“存在”概念。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这东西……很不一般。
事实上,那是一颗失去了所有能量、陷入彻底沉寂的星核,但他们此刻无人知晓。
还有一个打开的小木盒,里面铺着柔软的黑色绒布,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十几片青色的、巴掌大小的鳞片。
鳞片表面光滑冰凉,泛着玉石般的的光泽,隐隐构成某种神秘的天然纹路。
白厄觉得这纹路有点眼熟,似乎在某些古老的壁画上见过类似的符号,与龙蛇崇拜有关。
书架顶层,立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晶莹剔透的冰块。
在这温暖的室内,它竟然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反而不断散发着肉眼可见的丝丝寒气,让它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空气都微微扭曲着。
白厄只是靠近了一点,就感觉棉花身体都要被冻僵了,赶紧跳开。
在一堆绘画理论书籍旁边,放着一个透明的密封罐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形状不太规则的……咖啡豆?
有的深紫如夜空,有的赤红如火焰,有的闪烁着细碎的金属光泽……
它们散发出的气味也绝非咖啡的醇香,而是一种混合了草药、香料和某种未知能量的奇异味道。
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小型机甲模型手办,风格凌厉,线条硬朗,涂装是黑金配色,背后有着巨大的推进器组件,充满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科技感。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却莫名给人一种随时会启动、投入战斗的错觉。
白厄看得眼花缭乱,棉花脑子都快被这些奇奇怪怪又明显蕴藏着不同寻常力量或背景的物品塞满了。
这书架简直像个微型的、混乱的异次元博物馆!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书架最高处,一个单独占据了一层格子的物品上。
那是一个面具。
材质非木非金,颜色是暗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深色,上面用极其简约却充满张力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它静静地悬挂在一个小架子上,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强大的存在感。
最让白厄心惊的是,当他“看”向那个面具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面具后面,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浩瀚无比的“视线”也回望了过来!
那视线没有恶意,没有攻击性,甚至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饶有兴味的观察意味,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偶然瞥见了地上有趣的小生物。
白厄整个棉花身体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在了书架上。
那是一种位阶上的绝对压制,一种生命本质上的巨大差距带来的本能战栗。
过了好几秒,那股被注视的感觉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面具依旧静静地挂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白厄的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
墨徊画完了一个阶段的色彩,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正好看到白厄僵在书架上层,对着那个面具发呆。
“哦,那个面具啊,”墨徊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常,“也是爸爸带回来的。”
“样子有点怪怪的,是吧?”
白厄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他的棉花脑袋,看向下方对此毫无所觉的墨徊,声音都有些发干:“小墨……这些东西……都是你爸爸带回来的吗?”
墨徊点了点头,走到书架边,伸出手指,让白厄跳回他的指尖,然后把他托到眼前。
他看着满书架的东西,眼神里没有疑惑,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和一点点对父亲的想念。
“嗯。爸爸他不常回家,工作好像很忙,总是在外面跑。”
墨徊的声音很柔和,“但他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好多好多有趣的……特产。”
“他说都是他在世界各地……嗯,收集到的有趣纪念品。”
他的语气里带着对父亲的想念和收到礼物的开心,丝毫没有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
是的,有趣。
而不是奇怪、危险、或者不可思议。
“爸爸很喜欢疯玩,”墨徊继续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笑,“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总想些稀奇古怪的点子。”
“妈妈就比他正经很多。”
白厄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个正经是指……?”
有那样一个丈夫,这位母亲又能“正经”到哪里去?
墨徊仔细想了想,举例说明:“比如小时候我睡不着,爸爸会讲特别恐怖的鬼故事,吓得我更不敢睡了。”
“但妈妈就会讲……嗯……讲小兔子怎么用自己捡到的漂亮石头或者帮忙干活,去和其他小动物换胡萝卜的故事。”
“妈妈说,想要什么东西,要知道怎么去换,不能硬抢,要动脑筋。”
白厄内心:这听起来像是在潜移默化地教导谈判和交易的思维?
墨徊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不过我妈妈做的饭……呃……”
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滋味,打了个小小的冷颤,“你懂的,一言难尽。”
“爸爸说妈妈能把任何食材都做出挑战生命极限的味道。”
“所以他们在家一般都是爸爸做饭,或者叫外卖。”
“爸爸不做饭是因为他懒。”
白厄听着这无比生活化又带着点奇葩色彩的描述,再对比一下书架上那些足以让任何学者或冒险家疯狂的东西,一时之间心情无比复杂。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充满了同情、敬佩和难以言喻的情绪的语气,小声地说道。
“……听起来,是比你爸爸正常很多。”
至少不会往家里带恐怖娃娃和吵闹石头。
他顿了顿,抬起小小的脑袋,用那双眼睛无比认真地看向墨徊,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小墨,你……活得也挺不容易的。”
能在这样一堆“有趣”的礼物和“正经”的家教以及“挑战极限”的饭菜中平安长大,还长得这么善良温和阳光……
墨徊的生命力和对“正常”的认知韧性,恐怕比他花园里那株食人花还要强大。
墨徊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推了推眼镜,语气轻松又带着点小幸福。
“不会啊,我觉得很有意思。”
“爸爸妈妈都很爱我,虽然方式有点特别。”
“而且,”他看了看满书架的父亲“馈赠”,眼神温暖,“这些东西虽然有时候会惹点小麻烦,但也让我的生活从来不无聊,不是吗?”
他说着,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白厄柔软的小脑袋。
“现在还有你在这里,就更不无聊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书架上那些安静的、蕴含着无数秘密的“有趣”物品,以及下方那个对此一无所知、却笑得无比温暖的青年,和那个心情复杂、却同样感到一丝暖意的棉花娃娃。
白厄看着墨徊毫无阴霾的笑容,忽然觉得,那些不可思议的危险和秘密。
在这个家的氛围里,似乎真的都被某种强大而温柔的力量,化解成了最简单的“有趣”和“日常”。
而这份“日常”,正是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小剧场:
鳞片是枫哥的。
冰块是浮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