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大赛冠军的荣耀与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随着时间缓缓退去。颁奖典礼结束,媒体的采访、队友的庆贺、对手的致意……一切繁琐的仪式终于尘埃落定。当立海大的队员们坐上返回神奈川的大巴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车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流动的星河,车厢内却异常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队员们压抑不住的、沉沉的呼吸声。
极致的亢奋过后,是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疲惫。
仁王雅治靠在窗边的座位上,头微微后仰,闭着眼睛。银色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后又干涸,显得有些凌乱,几缕贴在额前。他脸上的表情是全然放松后的空白,眉宇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倦意。连续的高强度比赛,尤其是最后一场与青学黄金组合的鏖战,以及与乾贞治的数据网球、与自己内心壁垒的对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搭在膝盖上,指尖还在微微颤抖,那是精神与体力双重透支后的生理反应。
大巴平稳地行驶着,车厢内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其他队员大多也陷入了类似的状态,切原早已歪倒在座位上睡得昏天暗地,丸井靠着杰克桑原的肩膀,连吹泡泡的力气都没了。只有真田依旧坐得笔直,但紧闭的双眼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暴露了他的消耗。
不知过了多久,大巴缓缓停在了立海大校门口。
“到了。”真田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队员们陆续醒来,拖着沉重的步伐,互相搀扶着走下车。仁王睁开眼,眼底还有未散尽的血丝。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跟着人群走下车,脚步比平时沉重了许多。
校门口,稀稀拉拉地还等着一些前来迎接的同学和家人。仁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路灯下,正踮着脚尖、焦急地朝大巴张望的娇小身影。
尤野信子。
她手里紧紧抱着他的运动包和外衣(比赛前交给她保管的),看到他下车,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跑着迎上前。
“仁王君!”她跑到他面前,仰起头,借着路灯的光,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以及那双总是含着狡黠光芒的狐狸眼里,此刻只剩下倦怠的空茫。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嗯。”仁王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沙哑。他甚至没有力气像平时那样揉她的头发或者说些调侃的话。
信子连忙将他的外套递过去:“晚上有点凉,先把外套穿上吧?”
仁王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接过外套,动作有些迟缓地穿上。
其他队员陆续被家人接走,或者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校门口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仁王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睫,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信子。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只映照出他一个人疲惫的身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倦怠感,混合着比赛结束后巨大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不想思考,不想移动,只想找一个地方,彻底放松下来。
然后,在信子惊讶的目光中,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身体微微前倾,将额头轻轻地、重重地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喂,迷糊蛋……”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全然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借我靠一下。”
信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重量并不沉,但那份全然交付的信任和脆弱,却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心跳骤停,随即又疯狂地鼓动起来。她能闻到他身上尚未散尽的汗味,混合着运动饮料和阳光曝晒后的独特气息,并不难闻,反而充满了真实的、属于他的味道。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颈窝,温热而绵长。
他没有拥抱她,只是这样静静地靠着,仿佛她是他在惊涛骇浪后,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
信子僵硬了片刻,随即缓缓地、试探性地抬起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腰。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仁王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路灯将两人相拥(或许更准确地说,是依靠)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
这一刻,没有欺诈,没有捉弄,没有强大的立海大正选,也没有胆小的迷糊少女。只有一个疲惫到了极点的少年,和一个愿意给予他依靠的女孩。
过了好一会儿,仁王才直起身。他脸上的疲惫依旧,但眼神清明了一些。他看着信子因为紧张和害羞而通红的脸颊,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
“谢了。”他说,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一点平时的调子,“差点就站着睡着了。puri~”
信子红着脸,小声说:“没、没关系……你还好吗?”
“死不了。”仁王活动了一下肩膀,重新将运动包背好,“就是有点累。走吧,送你回去。”
他再次牵起她的手,掌心依旧带着运动后的余温,还有些汗湿,却坚定地包裹住她的。
回信子家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仁王似乎真的累极了,话很少,只是牵着她慢慢地走着。信子也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和那份沉静的依赖。
月光皎洁,洒在安静的街道上。
胜利的荣耀留在了赛场,而取胜后的疲惫与依靠,则化为了这个夜晚,最真实、最温暖的注脚。
对仁王而言,这份无需言语的依靠,或许比任何奖杯和欢呼,都更能抚慰他征战后的灵魂。
而对信子来说,能在他最疲惫的时候,成为他短暂停靠的港湾,便是她所能想象的、最幸福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