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音寺的废墟在身后渐远,血色残阳将悟空的影子拖得狭长,如同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烙印在焦黑的大地上。
他体内的混沌之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修复着与罗汉大阵硬撼留下的内伤,新生的力量在经脉中奔涌,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凶戾。
战意依旧在血脉中燃烧,但极度的疲惫也如影随形,那是连番血战、心神损耗带来的沉重。
他必须找到一处喘息之地。
玄明、弥天、碧波潭突围的残部……所有人的希望,都系于他一身。
麒麟山,是下一个,也是记忆中最后一个可能存在的据点。
他记得清楚,早在与灵山彻底撕破脸前,途径麒麟山时,那盘踞獬豸洞、掳掠金圣宫娘娘的赛太岁,已被他寻了个由头,一棒打杀了,那能放烟、沙、火的紫金铃也成了他的战利品,只是后来不知遗落何方。
那洞府,应是空置的,或有些不成气候的小妖盘踞,正可暂避,甚至利用那易守难攻的地形周旋一番。
夜色成为他最好的掩护。
他不再驾驭耀眼的筋斗云,而是将身形融入山风的呜咽,融入岩石的阴影,如同一道真正的幽魂,在连绵的山脉间无声穿梭。
火眼金睛在黑暗中灼灼发光,不仅警惕着可能的追兵,更在不断观察地脉走向、灵气流转。
越靠近麒麟山方向,周遭的气氛越发诡异。并非杀机四伏,而是一种……被“清理”过后的死寂。
连山野间本该存在的精怪小妖的气息,都稀薄得近乎绝迹。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这片区域所有不安定的因素,都悄然抹去。
这种寂静,比刀剑相加更让人心悸。
三日后的黄昏,他终于抵达了麒麟山。
山势巍峨,形似昂首麒麟,本是钟灵毓秀之地。
但此刻,整座山笼罩在一片异常的宁静中。山间云雾不流,鸟兽绝迹,甚至连风声到了此地,都变得小心翼翼。
悟空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没有贸然上山,而是直接绕到山后,那里是獬豸洞的所在。
洞口,与他预想的不同,并非自然开启或小妖把守,而是……被某种力量彻底封死了!
并非岩石堵塞,而是一层淡金色的、流转着细微佛文的禁制,如同一个巨大的封印,将整个洞口牢牢锁住,隔绝内外!
不仅如此,火眼金睛扫过,整座麒麟山的地脉,似乎都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佛力抚平、固化,再难借力。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带着慈悲意味的清静气息。
不是赛太岁,也不是什么新妖王。是佛门!他们抢先一步,将这座空置的、可能被利用的险要之地,彻底封印,纳入了掌控!
预想中的据点,尚未抵达,便已宣告破灭。
悟空立于被封的洞府前,闭上双眼,周身混沌之气微微波动。
额间混沌阵眼无声浮现,灰蒙蒙的光晕流转,与火眼金睛的神通结合,追索着此地残留的、更深层的痕迹,尤其是那佛门禁制的根源。
眼前的景象开始回溯,尘埃逆向飞扬,气息重新凝聚……他看到了!
并非激烈的战斗,也非大军压境。景象模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那是一片清净、柔和的白色佛光。光晕中,并未显现具体法相,只有一道纯粹的、代表着“封禁”与“净化”的意志降临。
只见那佛光如同流水般拂过獬豸洞口,所过之处,岩石与空间自然弥合,道道闪烁着梵文的金色纹路凭空浮现,交织成网,最终化作了眼前这坚实的封印。
整个过程,平和,迅速,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接管”意味,仿佛只是主人随手锁上了一处闲置的库房。
景象散去,悟空缓缓睁眼,眸中混沌之火冰冷地跳跃着。
佛门!
继太上老君抹去金兜洞之后,佛门也亲自出手,系统性地清理、封印了所有可能被悟空利用的、西行路上的“空白”据点!
金兜洞空。麒麟山封。
太上老君出手。佛门出手。
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压缩他一切可能的战略空间。
佛门加速西游气运汇聚。
联军步步紧逼,围剿网不断收缩。
弥勒一系暗中窥伺。
所有西行路上的“意外”,似乎都在被以一种超越常规的方式“排除”。
那么,最终,所有无法被排除的矛盾,所有必须了结的因果,所有汇聚的气运与杀劫,会指向何处?
一个地点,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骤然在他脑海中亮起,带着血与火的不祥光芒——
狮驼国!
那座被大鹏金翅雕、青狮、白象占据,屠戮殆尽,化作妖国,怨气冲天,连如来都曾亲口承认“那妖精一封书到灵山,五百罗汉都来迎接;一纸简上天宫,十一大曜个个相钦”的积年老巢!
那里,是西行路上最为凶险的难关之一,是无数因果纠缠之地,也是……他孙悟空,与佛门、与天庭,最终了断的天然战场!
是了!唯有狮驼国那般凶戾滔天、因果深重之地,才能承受最终决战的业力!
唯有在那里彻底击溃他孙悟空,佛门才能以最“完美”的姿态,收割全部西行气运,彰显无上威严!
联军系统的清除所有外围不稳定因素,正是在为最终的狮驼国决战,扫清障碍,营造一个不受干扰的、纯粹的杀局!
想通此节,悟空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狮驼国弥漫的血腥味。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离开这被封印的洞口。
洞外,残阳如血,将麒麟山染得一片凄艳。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被佛光锁住的山,不再有任何留恋。
身形一动,不再刻意隐匿,而是化作一道决绝的灰色长虹,冲霄而起,不再漫无目的地逃亡,而是向着西南方向——那记忆中怨气与妖气交织,如同三界毒瘤般的狮驼国废墟,疾驰而去!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直赴黄泉!
既然注定一战,那便搅他个天翻地覆!
狮驼岭,狮驼国,便是最终的坟墓……抑或是,涅盘之地!
他速度全开,混沌之气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尾迹,如同战书,昭告着他的方向。
他知道,这一路,必将迎来联军最疯狂、最不计代价的阻击。
但他无所畏惧。
身影划破长空,投向那注定尸山血海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