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荒岭下毒之地,取经队伍一路西行,愈发谨慎。
唐僧身体虽渐好转,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
猪八戒扛着钉耙,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看谁都像要害他师父。
小白龙默默守护,金头揭谛佛光不敛,时刻戒备。
这一日,忽见前方山明水秀,烟霞散彩,日月摇光。
千株老柏,万节修篁,灵气氤氲成雾,道韵自然流转。
山门前立一石碑,上有十个大字:“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
“好个仙家洞府!”
唐僧赞叹,心下稍安。
众人直至二层门内,只见那正殿庄严,霞光瑞霭。
一道童迎出,自称清风,言师尊镇元大仙受元始天尊简帖邀往上清天弥罗宫听讲混元道果,不在观中,但已吩咐款待故人。
正言语间,忽听得观外传来沉重脚步声与铁索拖地之音,更有隐隐水汽与一股压抑的暴戾气息传来!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身影正踉跄闯入山门!
蓝靛脸,赤发如火,颈悬九个骷髅头,手持降妖宝杖,不是那流沙河魔化的沙僧又是谁?
他此刻状态极其怪异,眼中赤红与清明交替闪烁,周身魔气与一种沉重的水元之力交织翻滚,似乎极其痛苦,又似乎在拼命压制着什么。
那九个骷髅头项链幽光不定,发出嗡嗡低鸣。
“魔…魔头!他怎么追到这来了!”
猪八戒吓得跳起,举起钉耙。
小白龙瞬间拔剑,金头揭谛也将唐僧护在身后,佛光骤亮!
“我…我不是…”
沙僧看到众人,尤其是唐僧,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声音沙哑痛苦,“那河…那声音…我控制不住…跟着…来了…”
他似乎被某种本能或残留的执念驱使,一路跟随着取经队伍的气息至此,但体内魔种与清醒意志正在激烈搏斗。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那两道童清风明月却面无惧色。
明月上前一步,脆生生道:“此乃五庄观清净地,不容争斗。
师尊离去时曾有言,若有故人之后或缘法至此纷争,可引至人参果园外,借灵根清气平息戾气。”
众人虽疑,但见沙僧似乎并无立刻攻击之意,且镇元子名头太大,不敢造次。
于是在清风明月引导下,一行人戒备着将状态极不稳定的沙僧“裹挟”至后院。
甫一入园,众人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清新生机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周身毛孔都不由自主张开。
只见正中间一棵大树,真个是青枝馥郁,绿叶阴森,树叶儿似芭蕉模样,直上去有千尺余高,根下有七八丈围圆。
树上隐约可见二十几个如同婴孩般的果子,散发出诱人光泽与磅礴生机。
正是天地灵根——人参果树!
那果树散发出的纯净生机与祥和道韵,似乎对沙僧体内的魔气有着天然的克制与安抚作用。
他周身的暴戾气息明显平复了许多,眼中的赤红也褪去不少,怔怔地看着那果树,仿佛被其吸引。
然而,就在众人稍松一口气时,异变陡生!
那沙僧颈下九个骷髅头,接触到人参果树无比浓郁的生机,竟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幽光大盛!
其内蕴含的九位取经人残留的怨念与死气,与这极致生机形成了剧烈冲突!
嗡——!
九个骷髅头猛地脱离项链,飞旋而起,爆发出滔天的怨毒黑气,竟化作九个狰狞的鬼首,嘶嚎着扑向人参果树,似乎要玷污、吞噬这生机之源!
“不好!”
清风明月惊叫!
这怨念死气若污了灵根,那可是塌天之祸!
沙僧见状,眼中刚刚平复的清明瞬间被魔气覆盖,发出一声痛苦咆哮,似乎被那九个鬼首控制了心神,手中降妖宝杖黑光大盛,竟也要朝着果树砸去!
“孽障敢尔!”
金头揭谛大怒,降魔杵佛光如烈日,轰向那九个鬼首!
猪八戒和小白龙也急忙攻向沙僧,试图阻止他。
然而那九个鬼首乃是怨念所化,虚实不定,佛光虽能将其逼退,却难以瞬间净化。
而沙僧此刻被魔种与怨念共同驱使,力量暴增,降妖宝杖挥动间带起流沙弱水虚影,沉重无比,竟将猪八戒和小白龙双双震退!
园内顿时乱作一团!祥和仙境被怨气、魔气、佛光、妖力充斥!
隐匿于暗处的孙悟空眉头紧锁。这变故出乎意料。
他看得出,沙僧本心不愿,是被魔种和骷髅头怨念反客为主。
强行镇压,恐伤其根本,甚至可能真的毁坏灵根。
必须从根源入手!
逆天悟性飞速推演。
【破妄神瞳】瞬间分析出那九个骷髅头怨念的核心执念——它们皆是取经人,死于沙僧之口,怨念不散,更渴望生机与“正果”!
而人参果树生机,恰恰刺激了它们!
同时,他也看到沙僧神魂深处,那被魔种压制的、属于“卷帘大将”的秩序执念,以及对“赎罪”的渴望!
有了!
孙悟空所化的“浑天道人”骤然现身,声如洪钟,直透在场每一个“存在”的心底:
“尔等九人,生前亦是虔诚信徒,欲往西天求取真经,却不幸罹难,怨念缠身,不得超生!
可知阻碍取经,玷污灵根,乃罪上加罪,永世沉沦?”
那九个鬼首闻言,攻势微微一滞,发出混乱的嘶嚎。
“然天道有情,念尔等初心未泯!今真经就在眼前,金蝉子就在此地!
尔等若肯放下怨怼,皈依护法,助他西行,功德圆满之日,自有尔等一份正果!
岂不胜过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永受怨火煎熬?”
这话如同晨钟暮鼓,狠狠敲在九个鬼首的怨念核心上!
它们挣扎嘶嚎得更加剧烈,但滔天怨气中,竟隐隐生出一丝微弱的、对“正果”的渴望光芒!
“还有你!卷帘大将!”
孙悟空目光如电,射向挣扎的沙僧,“护卫天规是你执念,触犯天规亦是你之痛!
如今阻碍取经,惊扰地仙灵根,岂非再犯天条?
放下宝杖,护卫于此,涤荡妖氛,方是赎罪正道!亦是你唯一解脱之机!”
沙僧浑身剧震,眼中赤红与清明疯狂交替,握着降妖宝杖的手剧烈颤抖。
护卫…赎罪…这两个词深深刺痛了他被魔种掩盖的本心!
“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孙悟空最后发出一声蕴含混沌道音的断喝!
轰!
仿佛某种枷锁被打破!
沙僧猛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并非疯狂,而是带着无尽的痛苦与决绝!
他眼中赤红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血丝的清明!
他竟强行逆转宝杖,将那股砸向果树的毁灭力量,狠狠轰向了那九个还在挣扎的鬼首!
同时,他咬破舌尖,一口蕴含本命元气的精血喷在九个骷髅头上!
“吾以吾血…洗尔罪孽…护持真经…同证菩提!”
精血与他的誓言融入骷髅头,那九个鬼首发出最后一声复杂的呜咽,滔天怨气竟如同被净化般迅速消散,重新化为九个洁白如玉的骷髅头,滴溜溜旋转,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辉,不再怨毒,反而带着一丝虔诚的护法之意,缓缓落回沙僧颈间。
沙僧脱力般单膝跪地,降妖宝杖拄在地上,大口喘息,周身魔气尽褪,虽虚弱不堪,但眼神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
他对着唐僧的方向,低下头颅:“弟子悟净,罪孽深重,恳请师父收录,愿一路西去,涤荡魔障,将功折罪!”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从鬼首暴动到沙僧皈依,不过短短十数息。
园内一片寂静。
清风明月张大了嘴巴。
猪八戒和小白龙目瞪口呆。金头揭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唐僧见状,心生慈悲,又见其诚心悔过,便上前扶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你既愿皈依,便予你法号‘沙悟净’,望你日后诚心修道,洗刷罪业。”
“谢师父!”
沙僧(沙悟净)重重叩首。
就在这时,那人参果树似乎感应到怨气化解,祥和归来,枝叶无风自动,洒落点点蕴含生机的光雨,沐浴在众人身上,令人疲乏尽去,心神宁静。
一场险些毁掉灵根的大祸,竟以沙僧皈依的奇局告终。
清风明月松了口气,对那“浑天道人”更是刮目相看。
孙悟空见事已了,再次悄然退去。
经此一事,取经队伍终告完整,而那九个化为护法法器的骷髅头,似乎也预示着这条西行路,将更为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