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断墙时,土城像一幅被泼了墨的画。
浓淡交织间,藏着劫后余生的喘息。
阿风踩着瓦砾穿梭在城墙根,嗓门比晨鸟还亮。
“都加把劲!把这堆石块挪到缺口去!”
他胳膊上缠着布条,是昨夜被碎砖划伤的。
此刻却顾不上疼,指挥着十几个青壮往塌了半边的城墙缺口搬石料。
青壮们大多是城里的猎户和工匠。
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
有人用撬棍撬动巨石,有人用麻绳捆住断砖。
号子声此起彼伏,在空荡的城郭里撞出回声。
“阿风哥,这边的裂缝得用糯米灰浆糊上不?”
一个年轻后生抹了把汗,指着城墙内侧一道深沟问道。
那是邪祟触须抽过的痕迹,深可见骨,看着瘆人。
阿风蹲下身摸了摸裂缝边缘,指尖蹭了层灰。
“糊!把家里存的糯米都拿出来,和着石灰灌进去。”
“得让这墙再撑住些日子。”
他抬头望了眼远处的天际,朝阳虽暖。
可谁也说不准,下一次黑雾会不会突然再来。
城西的空地上,叶柔正挥动着逍遥扇。
淡紫色的光晕从杖顶散开,笼罩着那些残留在原地的骷髅兵。
它们像是接收到了指令,骨节咔咔作响着靠拢。
渐渐化作点点幽光,被骨瓮吸了进去。
最后剩下的是骷髅领主,它比寻常骷髅高大半截。
眼眶里的幽蓝火焰忽明忽暗,像是在不舍。
叶柔轻轻拍了拍它的骨臂:“回去吧,现世的阳气太重。”
“你们待久了会散的。”
骷髅领主低吼一声,缓缓单膝跪地,像是在行礼。
随后也化作光粒,汇入骨瓮。
叶柔收起法杖,指尖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
她望着空荡荡的地面,轻声叹了口气。
这些亡灵战士帮了大忙,可终究不属于活人的世界。
另一边,陈岩正带着人往密道入口填土。
铁锨扬起的尘土呛得人直咳嗽,他却毫不在意。
挥着锨一下比一下用力,几个士兵轮流往坑里倒石灰。
白烟腾腾升起,据说能驱散地下残留的怨气。
“把这块石板压上去!”陈岩指着一块半人高的青石板喊道。
“再浇上铁水封死,这辈子都别想再打开!”
他对这些密道没半点好感,若不是它们。
邪祟也不会破封得这么快。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用撬棍把石板挪到坑口。
“哐当”一声落下,震得地面都颤了颤。
陈岩盯着石板看了半晌,直到铁水浇完。
在边缘凝成一圈黑铁,才松了口气。
日头爬到头顶时,土城渐渐有了生气。
炊烟从幸存的屋顶升起,带着淡淡的米香。
孩子们绕着断墙追逐,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药铺前排队换药的人排起了长队。
虽然个个带伤,脸上却有了火气。
没人再提邪祟,也没人再提那场血战。
仿佛只要不说话,那些恐惧就会随着黑雾一起消散。
而在城南一间没塌的破庙里,三个身影正凑在墙角嘀咕。
老乞丐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圈。
他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脸色依旧灰败。
“骨语者那老东西跑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杨小东靠在香案边,手里转着那把捡回来的匕首。
刃口的黑气淡了不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要阴髓无非是想增强怨气,迟早还会露面。”
他想起被算计的事,就一肚子火。
墨屠坐在门槛上,手里把玩着块黑石头。
是从邪祟尸体上抠下来的,还带着点余温:“现在不是找他的时候。”
他声音沙哑,像磨过的石头。
“邪祟虽死,封印已破,外面的东西迟早会闻着味儿来。”
老乞丐停住手里的树枝,抬头看他。
“你是说……三百年前那些东西?”
墨屠点点头,将黑石头揣进怀里。
“土城是第一道关,守不住,后面的城镇都得遭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另外两人。
“你们俩打算怎么办?是走是留?”
杨小东嗤笑一声:“走?往哪走?外面就安全了?”
他往地上啐了口,“老子就在这儿待着。”
“倒要看看还有什么妖魔鬼怪敢来!”
老乞丐也跟着点头,用树枝敲了敲地面。
“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处去了。”
“再说……林萧那小子身上的天龙配饰,倒是个稀罕物。”
“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墨屠没说话,只是望着庙外的阳光,眉头微微皱着。
他比谁都清楚,邪祟只是开始。
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破庙外,一只乌鸦落在墙头,“呱呱”叫了两声。
歪头看着这三个各怀心思的人,然后扑棱棱飞走。
翅膀扫过断墙,带起一串尘土。
土城的平静,像一层薄冰。
谁也不知道,冰层下藏着怎样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