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咖啡馆出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沈聿深坐回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苏晚那张布满泪痕、充满悔恨和脆弱的脸,以及她诉说的那段惨痛过往,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火灾,毁容,背井离乡,艰难求生……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动容的悲惨图景。
他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纯粹用厌恶和警惕的眼光去看待苏晚。那个他记忆中明媚的少女形象,与眼前这个饱经风霜、误入歧途的女人形象重叠在一起,让他心里堵得难受。
他甚至开始反思,如果当年自己再多关注她一些,如果在她家出事时能提供一些帮助,她的人生轨迹会不会有所不同?这种毫无意义的假设让他更加烦躁。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他有林晚,有思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苏晚的过去再悲惨,也不是她可以算计他、威胁他家庭的理由。
理智在大声叫嚣着警告,但情感的天平,却因为那段尘封的真相和那双脆弱无助的眼睛,而产生了微妙的、不受控制的倾斜。
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将苏晚的身影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他拿出手机,看着屏保上林晚抱着儿子笑得灿烂的照片,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
他怎么能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几句话,就对全心全意爱他、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产生动摇?
他发动车子,决定立刻回家。他需要看到林晚,需要感受到家的温暖,来驱散心底那份不该有的混乱。
回到家,林晚正带着儿子在游戏房里玩。思晚看到他,立刻丢下玩具,张开小手蹒跚着扑过来,嘴里含糊地喊着“爸爸”。沈聿深一把将儿子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填补心底那丝莫名的空虚。
林晚笑着走过来,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柔声问:“今天怎么回来得比平时早一点?公司不忙吗?”
她的眼神清澈温柔,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赖。沈聿深看着她,想到自己刚才在咖啡馆里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心绪不宁,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他避开了林晚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儿子柔软的发顶,“想你们了。”
林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但他没有多问,只是温柔地笑了笑:“那正好,晚上我们吃火锅好不好?你上次不是说想吃吗?我让阿姨准备了材料。”
“好。”沈聿深点头,将儿子交给林晚,“我先去洗个澡。”
他逃也似的进了浴室,打开冷水,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眉头紧锁、眼神复杂的男人,感到一阵陌生。
晚上吃火锅的时候,沈聿深显得有些沉默。林晚体贴地给他夹菜,说着儿子白天的趣事,试图活跃气氛。
思晚坐在儿童餐椅上,挥舞着小勺子,吃得满脸都是,逗得林晚忍不住发笑。
看着妻子温柔的笑脸和儿子天真无邪的模样,沈聿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这才是他的生活,真实,温暖,不容破坏。
他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苏晚只是过去式,是一个被利用的可怜人,但绝不能再让她影响自己现在的生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沈聿深在公司处理公务时,内线电话响起,秘书琳达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沈总,前台有一位苏晚小姐……她想见您,说是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您。”
沈聿深的心猛地一沉!她怎么还敢来?!
一股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告诉她我很忙,没空。”他冷声拒绝。
“我跟她说过了,但是她……她不肯走,说如果您不见她,她就把东西直接交给……交给太太。”琳达的声音更低了。
沈聿深的拳头瞬间握紧!威胁!她竟然还敢用林晚来威胁他!
“让她上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他倒要看看,她到底还想玩什么花样!
几分钟后,苏晚走进了办公室。她今天的气色看起来比昨天更差,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更加明显,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巧的绒布盒子。
“聿深……”她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微弱。
“你又想干什么?”沈聿深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我以为我们昨天已经说清楚了。”
苏晚被他话语里的冷意刺得瑟缩了一下,眼圈瞬间就红了。她走上前,将那个绒布盒子轻轻放在沈聿深的办公桌上,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我只是……只是想把这个还给你。”
沈聿深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眉头紧锁。这是什么?
“这是……当年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苏晚低着头,不敢看他,“一条很普通的银链子,上面有个小月亮吊坠……大火之后,我身上很多东西都没了,只有这个,我一直偷偷留着……它陪着我度过了在国外最艰难的那几年……”
她的声音哽咽着:“我知道我现在不配再拥有它了……它应该属于过去那个干净的我……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也算……也算是对我们过去的一个彻底告别吧。”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沈聿深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眷恋,有痛苦,有决绝,然后不等沈聿深反应,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仿佛多待一秒都会崩溃。
办公室里只剩下沈聿深一个人,还有桌上那个小小的、承载着太多回忆的绒布盒子。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条月亮项链……他记得。是他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并不贵重,却是他少年时代最真挚的心意。他以为早就随着那场大火消失了,没想到……她竟然一直留着?还在最艰难的时候陪伴着她?
这一刻,苏晚之前所有的算计和过错,仿佛都被这个小小的盒子,和她那句“彻底告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而来的、关于青春和遗憾的澎湃情感。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颤抖着打开了那个绒布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有些氧化发暗的银链子,链坠是一个弯弯的月亮,因为常年摩挲,边缘已经变得十分光滑。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收到礼物时惊喜的笑容;月光下,她戴着项链,对他回眸浅笑的画面……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告诫,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猛地合上盒子,像是被烫到一样,将其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心底那架摇摆不定的天平,在这一刻,彻底倒向了那个充满遗憾和怜惜的过去。
而他没有看到,办公室门外,本该已经离开的苏晚,正透过未关严的门缝,看着他紧攥盒子的手和脸上那复杂痛苦的表情,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查的、得逞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