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尖锐急促的铃声,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病房里压抑沉闷的空气。
林晚的心也跟着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沈聿深。只见他接起电话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尽血色,变得一片骇人的惨白。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凸起、泛白,甚至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沈聿深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林晚完全看不懂的、近乎崩溃的骇然和……茫然?
出事了。
一定是出大事了。
而且是和那个“亲子鉴定”有关的大事!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缩成一团。她看着沈聿深那副仿佛天塌地陷般的模样,原本充斥心间的抗拒和疏离,瞬间被一种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所取代。
他到底……听到了什么结果?
难道……难道鉴定结果真的显示他和林卫国有血缘关系?!
这个念头让林晚一阵反胃,几乎要呕吐出来!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在林晚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沈聿深终于有了反应。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从牙缝里挤出一丝沙哑破碎的声音:“……你……确定?核对过了吗?!”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重量,充满了最后一丁点侥幸的、垂死挣扎般的求证。
电话那头似乎又确认了一遍。
下一秒,林晚清楚地看到,沈聿深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像是终于被那最终宣判击垮了最后一道防线。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仿佛在吞咽着什么极其苦涩的东西。再睁开眼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震惊和骇然都沉淀了下去,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死寂般的空洞和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
有痛苦,有荒谬,有颠覆一切的眩晕感,甚至还有一丝……可笑的恍然?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林晚一眼,只是机械地、僵硬地挂断了电话。手机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雕像,望着窗外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一动不动。侧脸的线条绷得极紧,透出一种濒临极限的压抑。
病房里死寂得可怕,只能听到窗外渐渐呼啸起来的风声,预示着似乎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聿深。哪怕是面对再大的商业危机,哪怕是得知母亲死亡真相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充斥着巨大荒谬感的躯壳。
那个鉴定结果……到底是什么?!
她再也忍不住,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发颤:“……怎么了?是不是……结果出来了?他……他跟你……” 后面那句话,她实在问不出口。
沈聿深像是被她的声音从某种噩梦中惊醒,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咯吱作响地转过头,看向她。他的眼神依旧空洞,聚焦了好一会儿,才似乎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那眼神复杂得让林晚心悸。里面有痛苦,有挣扎,有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悲悯,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古怪的、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恍惚。
“晚晚……”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结果……出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积蓄巨大的力量才能说出后面的话。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天色迅速暗沉下来,乌云低压,一场暴雨眼看就要倾盆而下。
林晚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唇,等待那个宣判。
沈聿深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焦急的脸上,眸底深处那抹复杂的悲悯和痛苦更加浓重。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推开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说出了那句足以颠覆两人所有认知的话:
“我和林卫国……”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却又沉重万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林晚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他不是林卫国的私生子?
所以……他之前那个关于“上一代恩怨”的推测是错的?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放松感瞬间涌上心头,冲得她头皮都有些发麻!幸好!幸好不是!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然而,这股放松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因为她立刻看到,沈聿深在说出这句话后,脸上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表情,反而那种空洞的痛苦和荒谬感更加明显了。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她,眼神里的情绪复杂翻滚,仿佛有什么更加可怕、更加难以承受的真相,隐藏在这句“没有关系”的背后!
果然——
沈聿深的喉结再次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继续说道,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晚:
“但是……”
他顿了顿,窗外的天空猛地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紧接着,雷声轰鸣而至!震得窗户玻璃都在颤抖!
就在这雷声的掩盖下,或者说,仿佛是借着这雷声的壮胆,沈聿深终于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石破天惊的后半句:
“……鉴定报告同时显示,你和林卫国之间——也不存在生物学上的亲权关系。”
你和林卫国……
也不存在亲权关系?
轰——!!!
这道无声的惊雷,比窗外的任何闪电都要猛烈,狠狠地、结结实实地劈在了林晚的天灵盖上!
她整个人彻底僵住了,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放大到极限,里面倒映着沈聿深那张冰冷而痛苦的脸,以及窗外电闪雷鸣的天空。
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觉,在这一刻全部被抽空、被湮灭!
她……和林卫国……
没有血缘关系?
不是父女?
这……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她叫了林卫国二十年的“爸爸”!
虽然那个畜生对她不好,虽然她恨他入骨!
可是……“父女”这个身份,就像烙印一样,是她过去二十年人生里无法摆脱的一部分!是她所有痛苦和仇恨的根源之一!
现在……现在沈聿深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根本不是林卫国的女儿?!
那她是谁?!
她的父亲是谁?!
妈妈知道吗?!
林卫国知道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触手,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因为极度震惊和缺氧而剧烈地起伏着!
她看着沈聿深,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混乱、恐惧和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茫然。
沈聿深就那样站在那里,承受着她惊骇欲绝的目光,脸上的痛苦和那份深沉的悲悯更加浓重。他知道这个结果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推翻一段关系,这几乎是摧毁她过去二十年对自身认知的根基!
“为……为什么……” 良久,林晚才从牙缝里挤出一点破碎的气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怎么会……你骗我的……对不对?这不可能……”
她宁愿相信这是沈聿深为了某种目的编造的谎言!
沈聿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一丝强制压下的冷静:“检测机构是国内最权威的,流程绝对保密,样本也是我的人亲自盯着送检的,不可能出错。晚晚,这是事实。”
事实……
这两个字像重锤,狠狠砸碎了林晚最后一丝侥幸。
她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看着病号服下这具身体……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恐慌感席卷了她。
那她到底是谁?
母亲知道真相吗?她为什么嫁给了林卫国?照片上那个男人……和她的身世有关吗?
林卫国知道她不是他的女儿吗?如果知道,他这些年……
无数个问题像疯了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答案!
而沈聿深,他看着几乎要崩溃的林晚,脑海里那个基于温伯笔记本的、可怕的猜想,再次疯狂地涌动起来!
他和林卫国没有关系。
林晚和林卫国也没有关系。
那……那份他预留的、本属于他生物学父亲(沈老爷子)的dNA样本,与林卫国的比对结果自然是无关的。这本在意料之中。
但此刻,这个“双重无关”的结果,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另一扇更加黑暗、更加令人不安的大门!
如果……如果林晚也不是林卫国的孩子……
那温伯笔记本里那个被送走的、真正的沈家少爷……
那个照片上和他容貌相似、让林晚母亲写下“或许能信”的男人……
他们的下落……他们的身份……
一个更加惊人、更加匪夷所思的可能性,如同黑暗中悄然浮现的冰山一角,带着刺骨的寒意,缓缓浮现在沈聿深的脑海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惊惶无助、深陷身份迷雾的林晚,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
难道……
这一切的真相,远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复杂和……残酷千百倍?!
窗外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
而病房内,冰冷的真相和更大的谜团,才刚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