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入口的阴影里,林晚像一尊易碎的瓷器,摇摇欲坠地站着。惨白的月光和病房透出的灯光交织在她脸上,映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她脚下是被碰倒的小盆栽,泥土散落,但她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沈聿深手上——那本深蓝色的、磨损了边角的笔记本。
那是她妈妈的东西。
怎么会在这里里,妈妈留给她的唯一念想。那些娟秀或潦草的字迹,是妈妈最后留在世上的温度,她在妈妈走后找了很多地方,无数个孤单夜晚汲取力量的源泉。
而现在,它却在沈聿深手里。他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骇然?他刚才匆匆翻看的动作,像是在寻找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是我妈的……笔记本……”林晚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巨大的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只剩下躯壳在发问,“你……你看到了什么?”
沈聿深的心狠狠一沉。他下意识地想将笔记本合上藏起,但林晚那双死死盯着它的、充满了惊疑和某种执拗的眼神,让他知道,隐瞒已经不可能了。她亲眼看着他翻看,亲耳听到了露台这里的动静。这一刻,任何的遮掩都只会让那已经破碎的信任彻底化为齑粉。
他握着笔记本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笔记本里那些痛苦的字句,关于“药不对”、“虫子咬脑子”、“外籍人”、“c项目”、“夜莺”和最后那句绝望的“别信克莱斯”……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他的心上,更会狠狠刺穿林晚。
可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
沈聿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迈步朝林晚走去。他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荆棘上。他走到她面前,没有试图触碰她,只是将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递到了她的面前。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和痛楚,“这是……你母亲留下的。里面……有她最后写下的东西。你……自己看吧。”
林晚的目光从沈聿深沉重的脸上,移到了眼前的笔记本上。那熟悉的深蓝色封皮,磨损的边角,都刺痛着她的眼睛。她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指尖因为冰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轻轻触碰到了笔记本粗糙的表面。
一股强烈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这是妈妈的东西!是妈妈握过的!
她几乎是夺一般地将笔记本紧紧抱在了怀里,冰凉的封皮贴在胸前,却仿佛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属于母亲的暖意。她低下头,颤抖的手指急切地翻开那陈旧的纸张。
前面空白的部分,熟悉的娟秀字迹记录着琐碎日常和对她的思念,那些字句她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却像刀子一样重新割开心脏。她快速地翻过,凭着直觉,翻到了沈聿深刚才停留的位置——接近末尾、字迹变得异常潦草虚弱的那几页。
当那些断续、扭曲、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字句映入眼帘时,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们给的药……不对……感觉更糟了……像有虫子在咬我的脑子……】
(林晚的指尖猛地抠紧了纸张!妈妈……妈妈当时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那个戴眼镜的外国人……又来了……和林卫国在隔壁房间……吵得很凶……好像是为了……钱?还是……药?……】
(外国人?和林卫国吵架?为了药?林晚的脑子嗡嗡作响!)
【……不能告诉晚晚……她还小……不能让她担心……】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妈妈……到了最后还在想着保护她……)
【……c……项目……是魔鬼……他们在……害人……】
(c项目?害人?林晚的心跳如擂鼓!)
【……夜莺……夜莺……飞不出去……笼子……好黑……】
(夜莺?什么夜莺?笼子?妈妈在说什么?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林晚!)
最后那几行,几乎是用生命刻下的字迹:
【……晚晚……我的宝贝……妈妈对不起你……要活下去……离那些人……远点……永远……别信……克莱斯……】
那个只写了一半的“特”字,像一个绝望的休止符,重重地砸在林晚的心上!
“别信……克莱斯……” 林晚喃喃地念出最后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恐怖真相,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妈妈不是在单纯地生病!她被人害了!被那个“c项目”?被“夜莺”?被林卫国和那个“戴眼镜的外国人”?被那个叫“克莱斯”的东西?!
“克莱斯……克莱斯……”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濒临疯狂的惊骇!她死死抓住沈聿深的手臂,指甲再次深深陷入,声音尖锐得变了调:“是什么?!这个‘克莱斯’是什么?!和那个药盒……是不是一回事?!你告诉我!沈聿深!你告诉我!!!”
沈聿深被她眼中的绝望和疯狂刺痛,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和决心:“是。晚晚,是有关联。那个药盒,还有你母亲笔记本里提到的‘c项目’、‘夜莺’……很可能都指向同一个极其危险的势力——冯·克莱斯特(Von Kleist)家族。一个背景深厚、行事隐秘的欧洲医药世家。”
冯·克莱斯特家族?
医药世家?
妈妈笔记里说的“害人”的魔鬼项目?
林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以为林卫国是最终的恶魔,却没想到,在恶魔的背后,还盘踞着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阴影!妈妈的死,竟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可能涉及非法药物实验的谋杀?!
“他们……他们对我妈做了什么?!” 林晚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无尽的悲凉。
“我们正在查!蜂巢已经锁定了当年你母亲入住的康馨疗养院,林卫国在那里多次秘密会见一个登记为‘克莱斯特项目代表’的外国人!你母亲笔记里提到的药,很可能就是他们提供的!” 沈聿深快速而清晰地告诉她关键信息,不再有任何隐瞒,眼神锐利如刀,“晚晚,相信我,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瞒你任何事!我会把当年所有的真相,把那些伤害你和你母亲的人,一个不落地揪出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血腥的承诺。林晚看着他眼中燃烧的怒火和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心头那被恨意和绝望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决绝的誓言撬开了一丝裂缝。巨大的悲痛依旧在撕扯着她,但一种更强烈的、想要知道全部真相、想要复仇的欲望,如同地狱之火,在她眼底熊熊燃起!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轻微的脆响。
因为林晚刚才情绪激动地翻动和紧紧抱着笔记本的动作,一张夹在笔记本最后几页空白处的、薄薄的、早已泛黄的老照片,从书页的缝隙中滑落出来,轻飘飘地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照片是背面朝上的,能看到一行褪了色的、娟秀的钢笔字迹写着一个日期,似乎是很多年前了。
林晚和沈聿深的目光,同时被这突然掉落的照片吸引。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记得这个笔记本,妈妈很少往里面夹东西!这张照片……是什么?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挣脱了沈聿深的手,蹲下身,用那只没受伤的手,颤抖着去捡那张照片。
沈聿深也立刻蹲下,目光紧紧锁定那张照片。直觉告诉他,这张被林晚母亲小心收藏在笔记本深处的老照片,很可能藏着更关键的线索!
林晚冰凉的手指触碰到照片的边缘,将它翻了过来。
当照片的正面暴露在露台昏暗的光线下时——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而沈聿深看清照片上的人像时,脸色也瞬间剧变!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照片上……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