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咔哒”轻响,沈聿深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几乎要碰到那个深紫色的丝绒盒。张姐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房间里绷紧到极致的气球。
林晚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似的缩回目光,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床垫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冲撞,撞得她肋骨生疼,眼前阵阵发黑。沈聿深动作顿住,那只伸向首饰盒的手缓缓收回,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泛白。他眼底翻涌的惊疑、被强行压下的怒火,以及一种被冒犯的冰冷,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再开口时,声音是刻意压平的,却比刚才通话时更冷,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低气压:“知道了。太太现在没胃口,让她好好休息。任何人,不许再来打扰。”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清晰,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门外,张姐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直接的回绝,甚至带着明显的驱逐意味。片刻后,才传来她略显仓促的应声:“……好的,先生。” 脚步声终于沿着走廊远去,消失在楼梯口。
门内,空气却凝滞得如同结了冰。
沈聿深没有立刻回头,他的背脊挺直,像一块冰冷的铁板。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压抑的、随时可能爆发的风暴气息。她蜷缩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弱的痛楚来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喉咙里几乎要溢出的呜咽。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沈聿深才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没有立刻看向林晚,而是再次锐利地扫过那个深紫色的丝绒首饰盒,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探究,有疑虑,甚至还有一丝被隐瞒的受伤。最终,那目光才沉沉地落在林晚身上。
她正低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瘦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唇。肩膀微微耸动,整个人脆弱得像一片即将被风吹散的枯叶。
沈聿深心头的怒火和疑虑,在看到妻子这副模样时,被强行压下,混杂进一种尖锐的痛楚。他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晚晚,看着我。”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没有动。
“看着我!”沈聿深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命令的口吻,却又透着急切。
林晚像是被这声音惊到,终于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头。她的眼睛通红,里面蓄满了泪水,眼神却空洞而惊惶,像一只在猎枪下彻底迷失方向的小鹿。她看着沈聿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那个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关于他母亲的可怕猜测,像两块沉重的巨石,死死地压在她的舌根。
沈聿深的心像是被那眼神狠狠拧了一把。他俯下身,双手用力握住她冰凉、颤抖的肩膀,试图传递一点力量:“别怕,告诉我,到底怎么了?那个盒子……”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瞥向梳妆台,“里面有什么?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它?是不是……?和……我妈有关?”
“妈”这个字眼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艰涩和怀疑。赵慧兰送燕窝的时机,太过精准,精准得令人心头发寒。
林晚猛地摇头,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沈聿深的手背上,冰凉一片。“不……不是……”她声音破碎,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我害怕,聿深……我真的好害怕……”
她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沈聿深刚刚得知他父亲死亡的真相可能与那个铁锚标记有关,甚至他母亲二十多年前就出现在那个圈子的合影里!这消息本身已经足够将他击垮!如果再加上那枚刻着他母亲名字、带着铁锚标记的戒指,就藏在他们卧室……这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会崩溃的!他会立刻冲下去质问赵慧兰!那后果……林晚不敢想象!赵慧兰平静眼神下的狠厉,她领教过!还有宝宝……宝宝那么小……
“怕什么?”沈聿深追问,手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眼神紧紧锁住她,“怕我妈?她对你做了什么?” 他想起林晚刚才下意识躲开他触碰的动作,想起她锁门时的惊惶,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是不是……威胁你了?还是……动了宝宝?”
“没有!没有动宝宝!”林晚像是被踩到尾巴,反应激烈地否认,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恐惧,“宝宝没事!他很好!在楼下……张姐看着……”
她越是激烈地否认关于宝宝的部分,沈聿深的心就越往下沉。这反应恰恰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赵慧兰有问题,并且已经让林晚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那你在怕什么?”沈聿深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愤怒,也是恐惧。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那碗汤!你刚才没喝完的汤!是不是汤有问题?” 他猛地想起林晚对着汤碗失神的样子,想起她突然的腹痛和呕吐!
林晚的瞳孔骤然放大!沈聿深猜到了!他竟然猜到了汤!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拼命摇头,眼泪流得更凶,却死死咬着牙关,一个字也不敢泄露戒指的事。
她的沉默和极度恐惧的神情,在沈聿深眼中,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了沈聿深全身!他猛地直起身,眼神变得极其可怕,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好,很好。”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他转身,大步就朝门口走去,周身散发着一种要摧毁一切的暴戾气息。
“聿深!你去哪?!”林晚惊骇地失声叫道,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拉住他。
沈聿深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冷硬如铁:“下楼。问问她,那碗汤里,到底加了什么‘好东西’!” 他要去质问!他要去撕开赵慧兰那张平静的面具!他要知道,他的母亲,到底想对他的妻子做什么!
“不要!”林晚几乎是扑过去,从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腰,用尽了全身力气。巨大的恐惧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要去!求求你!现在不要去!” 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的哀求,“求你了……别去……现在不是时候……我求你……” 她不能让他去!赵慧兰既然敢放戒指,就一定有后手!万一她狗急跳墙……
沈聿深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他能感受到身后妻子身体的剧烈颤抖,感受到她滚烫的眼泪浸透了他后背的衬衫。她的恐惧是那么真实,那么巨大,几乎要将他吞噬。那股要冲下楼质问的怒火,在她绝望的哀求声中,被强行按捺下去,化作更深的痛苦和无力感在胸腔里翻滚冲撞。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哭得几乎脱力、紧紧抓着他衣服、眼神里只剩下哀求和巨大恐惧的林晚。那双曾经明亮灵动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惊弓之鸟般的无助。
沈聿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狂暴被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痛楚取代。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却还是将浑身发抖的林晚紧紧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冰凉,像一块捂不热的玉。
“好……不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下巴抵在她头顶的发旋,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保护起来,“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敌人在暗处,甚至可能就在这个家里,在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林晚在他怀里,身体依旧止不住地颤抖,眼泪无声地汹涌。暂时安全了……他暂时不会去质问赵慧兰了……可那个秘密,那枚戒指,像一颗定时炸弹,就藏在离他们几步远的梳妆台上。而赵慧兰……她刚才的试探被沈聿深强硬地挡了回去,她会善罢甘休吗?
沈聿深抱着她,目光却越过她的头顶,再次沉沉地落在那只深紫色的丝绒首饰盒上。盒子静静地立在梳妆台角落,在柔和的灯光下,丝绒表面泛着幽暗的光泽。
刚才林晚那惊惧的一瞥,她此刻反常的恐惧和阻拦,还有楼下那碗“恰到好处”送上来的燕窝……所有的线索都若有若无地指向那个不起眼的盒子。
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一个他从未知晓的,关于他妻子的秘密?
一个能解释她所有恐惧的答案?
还是……一个指向他母亲,指向那个铁锚标记的……致命证据?
沈聿深抱着林晚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着那个盒子,仿佛要将它看穿。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心,在他心底悄然凝结。
他必须知道答案。必须。但不是现在,不是在林晚如此崩溃、敌人可能就在门外窥伺的时候。
夜,还很漫长。
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像一个沉默的深渊,静静地等待着被重新开启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