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祖殿……”
悟空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梁骨悄然爬升。玄尘星主提过，玉帝此刻也提，仿佛冥冥中有双无形的手，正将他推向那个传说中的地方。
入天庭为官？受天箓，享仙禄？听起来是条安稳路，但对他这天生地养、不服管束的性子而言，无异于自戴枷锁。更何况，他身负的秘密太多，“初始指令”、“造化源炁”、“因果之源”，哪一样都不是能轻易示人的。入了天庭，在那些老怪物眼皮底下，迟早暴露。
那么，只剩下第二条路——万灵祖殿。
去，必然风险重重，那殿中等待他的，未必是娲皇的慈悲，更可能是未知的考验，甚至是……陷阱。玉帝那看似公允的提议背后，藏着何种心思？那道隐藏在凌霄殿深处的冰冷意念，又与祖殿有何关联？
不去？便是当场拂了玉帝颜面，质疑天庭裁定，后果不堪设想。在这洪荒核心，与天庭这庞然大物正面冲突，实属不智。
电光石火间，悟空已然有了决断。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高处的祥光，拱手道：“多谢大天尊给予选择。吾乃山野散修，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天规约束。愿往万灵祖殿一行，于娲皇圣像前，澄明己道。”
这个选择，似乎并未出乎玉帝意料。那祥光中的身影微微颔首，宏大的声音响起：“准。”
话音刚落，一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白发仙官便出列躬身：“臣，引路仙官葛川，愿为使者引路，前往万灵祖殿。”
“可。”玉帝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那笼罩大殿的无上威压也缓缓收敛，仿佛对此事已然了结，不再关注。
帝泓御使对悟空点了点头，算是告别，随即转身退出了凌霄殿。
悟空在引路仙官葛川的示意下，也转身离开了这座象征着洪荒至高权力核心的大殿。走出殿门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贪婪意念，如同附骨之疽，依旧若有若无地缠绕在他身后，并未因他离开凌霄殿而消散。
“使者，请随我来。”葛川仙官面带和煦笑容，语气恭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悟空不动声色，跟随着葛川，踏上了一艘早已等候在殿外的、由两只青鸾牵引的华丽云舟。沙僧与八戒也被允许一同登舟。
云舟升起，穿过层层祥云，朝着钧天界更深邃、更神秘的区域飞去。
“葛仙官，不知那万灵祖殿，位于何处？”悟空看似随意地问道。
葛川抚须笑道：“回使者，万灵祖殿乃娲皇圣迹，不落凡尘，悬浮于三十三天之外的混沌边陲，需经由特定的‘朝圣古道’方能抵达。我等此刻，便是前往古道的入口——朝圣崖。”
三十三天外，混沌边陲！悟空心中微凛，那已是洪荒宇宙的边界，法则混乱，危险重重，寻常仙神根本不敢靠近。
云舟速度极快，不多时，前方景象骤然一变。
不再是仙宫林立、瑞气千条的繁华天界，而是一片荒凉、孤寂、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古老地域。一座巨大无比、通体由灰白色奇异岩石构成、仿佛被巨斧劈开般的悬崖，孤零零地矗立在混沌雾霭的边缘。悬崖之上，铭刻着无数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图腾与符文，散发着苍凉悲壮的气息。
这便是朝圣崖。
崖前，已然悬浮着数道身影，气息或强或弱，形态各异，有仙风道骨的老者，有煞气冲霄的巨汉，甚至还有一位笼罩在朦胧佛光中的比丘尼。他们似乎也都是准备前往万灵祖殿的“朝圣者”或“受审者”，彼此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互不交流，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悟空等人的到来，吸引了这些身影的注意。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隐隐敌意的目光扫视过来，尤其在悟空身上停留最久。他体内那迥异于洪荒主流、又与造化源炁交融的道源，在这些存在眼中，如同黑夜中的明灯，格外显眼。
葛川仙官将云舟停在崖前，对悟空恭敬道：“使者，朝圣古道就在崖顶，穿过崖顶的‘万灵之门’，便可踏上通往祖殿的古路。小仙职责已尽，只能送您到此了。预祝使者，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说罢，他躬身一礼，便驾驭着云舟，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不祥。
悟空看着葛川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崖前那几位气息不凡的“同行者”，心中冷笑。这引路仙官，怕是知道些什么，才跑得如此之快。
他带着沙僧与八戒，落在朝圣崖上。脚踩在那冰冷的、仿佛蕴含着无数古老故事的岩石上，一股源自万古的苍茫与悲悯之意扑面而来。
崖顶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古朴、由不知名青色石材构筑而成的拱门。门扉紧闭，上面雕刻着万灵朝拜娲皇的景象，栩栩如生，仿佛能听到远古的祈祷与颂歌。这便是“万灵之门”。
“又来了一个送死的。”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自那位煞气冲霄的巨汉，他扛着一柄门板似的巨斧，眼神凶狠地打量着悟空，“小子，看你细皮嫩肉的，也敢来闯这朝圣古道？识相的，现在滚回去还来得及！”
悟空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这种货色，还不值得他动怒。
另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则抚须叹道：“古道艰险，混沌莫测，更兼有心魔幻境，考验道心。万载以来，能安然抵达祖殿者，十不存一。这位道友，还望谨慎。”
那笼罩在佛光中的比丘尼则双手合十，低眉垂目，默诵经文，对周遭一切恍若未闻。
悟空对那老者微微颔首示意，算是回应了他的善意提醒。他走到万灵之门前，能感受到门后那汹涌澎湃的混沌气息以及一条若隐若现、由无数信仰愿力与古老法则凝聚而成的虚幻道路。
没有犹豫，他伸手，轻轻推向那沉重的石门。
“嗡——”
石门并未完全洞开，只是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苍茫、古老、夹杂着混沌气流与无数杂乱意念的旋风，猛地从门缝中呼啸而出！
“走！”
悟空低喝一声，周身道源光华流转，护住自身与沙僧八戒，一步踏入了那缝隙之中！
天旋地转，时空变幻！
仿佛一瞬间跨越了无尽距离，又仿佛在原地未动。当悟空稳住身形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条奇异的“道路”之上。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由无数破碎的星辰、凝固的时光片段、以及亿万万生灵的祈祷愿力汇聚而成的一条光怪陆离的河流！河流奔涌向前，看不到尽头，两侧是翻滚不休、吞噬一切的混沌雾霭，偶尔有巨大的、不可名状的阴影在雾霭深处一闪而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便是朝圣古道！行走其上，不仅能感受到洪荒宇宙的浩瀚与古老，更能体会到娲皇受万灵敬仰的那份沉重因果！
悟空不敢大意，将道源感知提升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沿着这条信仰与法则之河，逆流而上。
沙僧与八戒紧随其后，面色凝重，显然也感受到了此地无处不在的压力与危险。
古道之上，并非只有他们。隐约能看到前方远处，以及身后，都有一些模糊的身影在艰难前行，正是之前崖前的那些“同行者”。那扛斧巨汉怒吼连连，似乎在与某种无形的心魔抗争；那仙风道骨的老者步履蹒跚，额头见汗；唯有那佛光比丘尼，步伐相对平稳，口中梵唱不绝，佛光所至，周围的混沌似乎都平息了几分。
悟空收敛心神，专注于自身。他很快发现，行走在这古道上，最大的威胁并非来自两侧的混沌，而是源自……自身！
每一步踏出，脚下的信仰愿力河流便会荡漾起涟漪，引动他内心深处的各种念头与记忆！
他看到了花果山的无忧岁月，看到了拜师学艺的艰辛，看到了大闹天宫的狂放，看到了被压五行山的屈辱，看到了西行路上的种种，看到了灵山觉查的愤怒，看到了系统与归墟的恐怖，看到了玄尘星海的崩灭……无数的画面，无数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动摇他的道心，让他沉溺于过去，或恐惧于未来。
更有无数嘈杂的、充满了诱惑与蛊惑的意念，在他耳边低语：
“放弃吧，前路艰险，何不在此逍遥？”
“力量！更多的力量！吞噬掉你身边的人，你就能变得更强！”
“你所追求的‘真实’根本不存在！一切皆是虚妄！”
“加入我们吧，归于永恒的秩序（或沉寂）……”
这些，便是古道上的心魔幻境！它们并非实体攻击，而是直指本心，放大欲望与恐惧，考验着行走者的意志与道心是否坚定！
若是寻常修士，只怕早已心神失守，坠入混沌，或被心魔吞噬。
然而，悟空的道心，乃是在与系统对抗、于绝境中萌发己道、历经逻辑奇点洗礼、又融合了造化源炁后锤炼而成！其“我即是我”的意志，早已坚如磐石，稳如须弥！
面对那汹涌而来的杂念与幻象，他眼神清明，道源稳固，如同激流中的礁石，岿然不动。所有的诱惑、恐惧、质疑，在触及他那纯粹而坚定的“自我”认知时，皆如同冰雪遇阳，纷纷消融瓦解！
他甚至能借此机会，进一步审视自身，剔除道心中最后的一丝尘埃，让那新生的“道种”变得更加纯净、更加璀璨！
他一步步向前，速度不快，却异常沉稳。渐渐地，他超过了那个与心魔抗争、步履维艰的扛斧巨汉，超过了那汗流浃背、道心摇曳的老者，甚至慢慢追上了那位看似轻松的佛光比丘尼。
那比丘尼感受到悟空接近，微微侧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个“异道”修士，道心竟如此坚定。
不知在古道上行走了多久，前方的景象再次发生变化。
信仰愿力汇聚的河流逐渐变得宽阔、平缓，混沌雾霭向两侧退去，露出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而在那片区域的中心，悬浮着一座巨大、残破、散发着无尽悲凉与古老气息的石碑。
石碑之上，以古老的神文铭刻着两个大字——
“忘川”。
石碑之下，河流在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漩涡之中，不再是斑斓的愿力光华，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记忆与情感的……虚无！
走到此处的几位“同行者”，包括那佛光比丘尼，都停在了漩涡边缘，面色无比凝重。
“此为‘忘川漩涡’。”比丘尼终于开口，声音空灵而肃穆，“乃古道第一重真正险关。踏错一步，便会被卷入其中，忘却前尘，迷失自我，永世沉沦。”
那扛斧巨汉和老者也赶了上来，看着那令人心悸的漩涡，脸上都露出了畏惧之色。
悟空凝视着那“忘川”石碑，以及其下的恐怖漩涡。他能感觉到，这漩涡并非单纯的阻碍，更像是一种……考验。考验行者是否有足够的“执念”或者说“本真”，去对抗那足以抹除一切的遗忘之力。
他回头看了一眼沙僧与八戒，两人虽面露艰难，但眼神依旧坚定。
“跟紧我。”
悟空沉声道，随即，他不再观望，体内道源与胸口的女娲石碎片同时发出共鸣！他没有试图绕过漩涡，也没有强行对抗，而是将自身那凝聚了所有经历、羁绊与意志的“真实”道韵，化作一层薄而坚韧的“存在之膜”，包裹住自身与沙僧八戒，然后……一步踏入了那忘川漩涡之中！
“哗——！”
仿佛投入了冰冷的记忆之海！无数强大的、试图剥离他意识、冲刷他过往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然而，悟空的“真实”道韵，如同定海神针，牢牢守护着核心的“自我”。那些遗忘之力冲刷而过，却无法带走他任何一段真实的记忆，任何一丝真切的情感！
他如同一个拥有最沉重锚点的舟楫，在遗忘的漩涡中，稳稳地、坚定地……逆流前行！
看到悟空竟敢直接踏入漩涡，并且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岸边的扛斧巨汉和老者都惊呆了。那佛光比丘尼眼中也再次闪过惊异之色，她双手合十，周身佛光大盛，化作一朵金莲，托着她，也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漩涡边缘，但速度远不如悟空。
悟空在漩涡中艰难却坚定地前行，眼看就要穿过这片危险的区域。
然而，就在他即将抵达漩涡对岸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一直如同毒蛇般潜伏在他感知边缘的、来自凌霄殿深处的冰冷贪婪意念，竟毫无征兆地……加强了！并且，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窥探，而是化作了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强烈误导与干扰意味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尖刺，猛地扎向悟空那正全力对抗遗忘之力的道心！
这道干扰来得太过突然、太过阴险！悟空的道心虽坚，但在全力对抗忘川漩涡的关头遭到此等暗算，也不由得微微一滞！就在这心神失守的万分之一刹那，忘川漩涡那恐怖的遗忘之力，如同找到了裂缝的洪水，猛地加剧，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无数重要的记忆画面开始变得模糊，沙僧与八戒的惊呼声仿佛也从遥远的天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