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波光粼粼,官船顺流南下。卫珩独立船头,望着逐渐染上江南翠色的两岸,神情冷峻。这片以富庶繁华闻名的土地,在他眼中却危机四伏。怀中,那半块焦黑的飞鸟衔珠令牌硌在心上,提醒着他此行的凶险。
离京前,绵绵细致为他打点行装,千般担忧、万般不舍,最终只化作一句“我等你”。他承诺必归,但深知此次比以往更加危险,前路莫测,加上她不会武,绝不能让她涉险,因此坚持让她留在京中国公府,有青黛、丹桂与小满相伴,亦有墨玄留下的部分人手护卫,这样他更为安心。
数日后,船抵临安府。
码头上,以临安知府为首的官员,以及那位笑容可掬、眼神精明的江南巨贾柳明权,早已列队迎候。
“草民柳明权,叩见钦差大人!”柳明权态度谦卑至极,“得知大人驾临,草民已在寒舍备下水酒,为大人接风,万望赏光。”
卫珩目光淡然扫过,未露半分情绪:“柳东家盛情,本官心领。然公务缠身,接风之事,容后再议。” 他需保持距离,暗中观察。
入驻驿馆后,卫珩立刻秘密接见了长公主府在临安府的暗桩首领——一位化名“老周”,在城内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茶楼的男子。
“大人,这临安城,表面繁华,水下却深得很。”老周压低声音禀报,“柳家在此地盘踞超过三代,树大根深。柳明权此人,长袖善舞,与官府、士绅、乃至江湖帮派关系都极为密切。苏家是他的最大靠山,但近年来,他似乎也在暗中拓宽门路,与一些来历不明的商队有所往来。”老周禀报。
“另外柳家在城西有一处‘沁芳园’,依山傍水,景致极佳,但等闲人不得入内。城外三十里还有一处‘百工庄’,名义上是负责丝绸染色和特殊织造的工坊,但运送进去的物资,有时并非常规丝线染料,守卫更是外松内紧,我们的人尝试靠近,都被拦了回来,无法深入。”
“可知晓柳家与江湖势力,或是某些训练有素的……私人武装,有所牵连?”卫珩意在指向那些黑衣死士。
老周沉吟:“柳家明面上养着不少护院,但是否另有隐藏力量,难以查证。不过……近年来,临安府左近,确有几起手段狠辣、踪迹全无的悬案,官府不了了之,民间传言,似有幽灵般的‘黑衫人’出没。”
黑衫人!这与黑衣死士的描述隐隐吻合。
是夜,卫珩在灯下翻阅漕运旧档,墨玄无声潜入。
“世子,驿馆外监视之人增加了,其中两人气息绵长,脚步极轻,似是高手,绝非寻常探子。”
“果然按捺不住了。”卫珩并不意外,“看来这柳家,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人,很是忌惮我们。”
“还有一事,”墨玄语气微凝,“属下在排查驿馆周边时,于对面酒楼屋顶,发现了一点痕迹——瓦片上有轻微的踩踏印记,残留些许湿润泥土,与今日晴好天气不符,倒像是……从附近水域而来。而且,那位置,正好可以窥见世子书房窗口。”
新的窥视者?是谁?卫珩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那个在松泉别院救过他们、对暗道极其熟悉、身份成谜的斗笠客!此人水性如何?是否擅长隐匿追踪?
“可能追踪到此人?”卫珩立刻问。
墨玄摇头:“痕迹至此中断,对方极为谨慎,身法似在属下之上。”
身法在墨玄之上!这更增添了是那斗笠客的可能性!他也在临安府?他跟踪自己,是善意关注,还是别有目的?
与此同时,京城国公府。
绵绵虽留守府中,心却早已随卫珩南下。她每日除了打理庶务,便是通过特定渠道,接收来自江南的密报,并借助府中藏书,查阅一切与江南风物、世家大族相关的记载,试图从字里行间为卫珩寻找线索。
这日,她收到卫珩加密传来的关于“黑衫人”与柳家关联的讯息,心中忧虑更甚。她提笔写下回信,除了叮嘱安危,更将一则刚查到的旧闻附上:“……据前朝野史杂记提及,江南有些豪商,曾效仿古法,暗蓄水鬼,精于潜泅,常于夜间借水路行事,踪迹难寻……”
“水鬼”……水路……这与墨玄发现的屋顶湿润泥土痕迹,隐隐对应!
江南临安,卫珩接到绵绵回信,看到水鬼二字,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将注意力投向临安城密布的水网。柳家的“沁芳园”便有一半建于水上,若其真与那批黑衣死士有关,借助水路转移人手、物资,无疑是最隐蔽的方式。
而那个斗笠客,若真如猜测般是第四方势力,其熟悉各种暗道,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他出现在此,是敌是友,目的为何?
局势愈发迷离。柳家可能代表三皇子势力、黑衣死士、身份不明的斗笠客,甚至可能还有七皇子或二皇子的眼线……各方势力仿佛都在这江南水乡的舞台上,悄然登场。
卫珩知道,不能再被动等待。他必须主动出击,打入柳家内部。
“回复柳明权,”卫珩对侍从吩咐道,“明日晚宴,本官准时赴约。”
他要亲入这“沁芳园”,看看这柳丝垂杨之下,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也要看看,那神秘的斗笠客,是否会在这看似平静的接风宴下,再次掀起波澜。真正的江南棋局,随着卫珩这一步落子,骤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