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却忍不住尖声道:“里正,别听她胡说!养他们五年花了多少银钱粮食?那点田产早就贴补进去了!”
“贴补进去了?”里正冷哼一声,“富贵,五年前你弟弟弟媳去时,那三亩田的地契,可曾过户到你名下?”
许富贵顿时语塞。
他确实想过户,但一直觉得是自家兄弟的田,三个孩子捏在手里,没必要多此一举。
也怕做得太明显被人说道,便拖延了下来。
没想到成了今日的话柄。
里正一看他这表情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重重顿了顿拐杖:“糊涂!既是侄儿侄女的名下的田产,你们代为耕种可以,岂能视为己有?如今孩子们要自立门户,理当归还!”
王氏一听就急了:“那这五年我们白养他们了?吃的穿的哪样不要钱?”
许安宁立刻接口道:“大伯母,我八岁起就能洗衣做饭喂鸡砍柴,安平和安和虽小,也能做些零碎活计。我们吃的不过是残羹冷炙,穿的也是堂哥堂妹的旧衣。”
“五年辛苦,难道抵不过我们姐弟三人的嚼用?若真要细算,是不是也该算算我爹娘留下的银钱还剩多少?那总该够我们这几年的饭钱了吧?”
她句句在理,堵得王氏哑口无言,只能拍着大腿干嚎:“没天理啊!养出仇来了啊!”
里正被吵得头疼,大喝一声:“够了!”
他扫视一圈,又看向许安宁:“宁丫头,你可当真要分家?你可知道,分家后就得你们自食其力了。”
许安宁没有一丝犹豫:“是,三叔公,安宁要分家。”
许里正看着安宁决然的神色,沉吟思索了一会,最终做了决断:“都别吵了,今日我就做个主!”
“村尾的老屋,本就是安宁爹娘留下的基业,自然归他们姐弟三人。”
“那三亩旱田,地契上的名字没改,就还是安宁他们的,你们大房耕种了五年,所得粮食物归你们,便算是抵了这五年的抚养费用。从今日起,田归原主!”
王氏和许富贵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三亩田可是家里重要的进项!
“可是……”许富贵还想争辩。
里正眼神一厉:“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还是你们真想闹到祠堂去?”
许富贵顿时蔫了,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里正语气缓和了些,又道:“不过,安宁啊,你们姐弟三人骤然分出去,也确实艰难。富贵,你们做长辈的,也不能真看着孩子饿死。”
“家里现有的粮食,分五十斤粗粮给他们。再拿一口锅,几个碗筷。就当是了了最后的情分。”
许安宁心里想着,五十斤粗粮,他们节省着吃大概能撑一个月。
她也明白,这已经是里正能做到的,在敲打大房的同时又能让他们接受的最大限度了。
想再要回更多银钱或其他更好的东西,估计不太不可能。
她拉着弟弟妹妹,对着里正鞠了一躬:“谢三叔公为我们做主,您的恩情,我们姐弟记下了。”
许富贵和王氏就算百般不愿,在里正的权威下,也只能黑着脸照办。
许富贵去屋里找地契,王氏去量那五十斤最次的陈年粗粮,碗筷也捡了最烂的给。
许安宁因脑后的伤口疼的紧,接过那张写着爹娘名字的地契时手还有些颤抖。
末了,在里正的见证下,姐弟三人拿着那不算多的家当以及这几年的破旧衣裳,离开了这个呆了五年,却从没给过他们温暖的大伯家。
她带着弟弟妹妹,轻声道:“走,我们回家。”
村尾在村子西头,离许富贵家有段距离,那边更靠近山脚和河边。
许安宁越走,越觉得偏僻,因为旁边根本没有几户人家。
当那座记忆中的老屋真正出现在眼前时,许安宁的心还是“吧唧”一声碎掉了。
许安宁也觉得她也要碎掉了。
这座屋子比记忆中更破旧,土坯墙经历几年的风吹雨刷,看起来已经斑驳不堪。
茅草搭的屋顶也有好大一块已经塌陷了。
在外面甚至能看到里面黑黢黢的椽子,其他地方也显得很是稀薄,许安宁能想象若是到了下雨天会是什么光景。
几扇木门也歪斜地挂着,锁早就锈坏,窗户更是只剩下几个空洞的木框子,糊的纸早已烂光。
院子里杂草几乎有半人高,更让人觉得有些荒凉。
“阿姐……这就是我们的家吗?”安平拉着许安宁的衣角,眼里满是害怕。
这房子看起来黑乎乎的,好像会吃人。
安和也紧紧贴着姐姐,不敢往前一步。
许安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对,这就是我们的家。虽然现在有点脏乱,但是没关系,咱们很快就会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自己的地方,再也没人骂我们打我们了。”
他们走进院子,把家当放在边上,许安宁上前推开了堂屋的门,那扇木门感觉随时会散架。
屋里面光线很暗,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呛得许安宁捂住了鼻子。
地面是坑洼的泥土地,角落里还挂着很多蜘蛛网。
许安宁看过去,屋里除了那张歪腿的破木桌、缺了口的粗陶水缸,还有角落里几个破陶罐,就再看不到别的物件。
她退出去又走到左边那间屋子,记忆中是爹娘住过的。
里面有一个光板炕,炕上落了厚厚一层灰,还能看到人人喊打的动物爬过的痕迹。
这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许安宁看了看天,她没时间悲春伤秋,天色正在暗下去,现在要想的是今晚怎么度过。
她将偷偷拿出来的火石放在边上,又把粮食和那口锅放在还算完整的炕边。
对弟妹道:“平哥儿,你带着和姐儿,就在附近,找些干燥的茅草和树枝回来。越多越好,我们待会生火,别走太远。”
两个孩子听到阿姐有力的声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点点头,跑出去忙活了。
有点事情做,反而让他们心中的害怕稍微减轻。
许安宁把院子里的杂草薅下来些扎成扫把,开始屋里屋外大致清扫起来。
至少要把睡觉的炕和落脚的地方清理出来。
灰尘荡的满屋都是,呛得她直咳嗽,后脑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咬牙忍着。
等安平和安和抱着第一捆茅草回来时,屋里已经勉强能下脚了。
许安宁表扬了他们:“真能干,再去捡一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