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边缘,平野老人佝偻的背影在湿冷的夜风中微微颤抖。
咕噜……咕噜……
之前还只是翻涌着气泡的沼泽中心,陡然间剧烈沸腾起来。
浑浊的泥水像一锅被烧开的浓汤,疯狂地向上翻涌,卷起大片的黑色泥浆和腐烂的水草。
一股沉重的气息,从水下深处升腾而起。
哗啦啦!
一声巨大的水响,一个庞大的头颅,缓缓地浮现水面。
泥怪人茨奇凯拉。
它的身躯是如此庞大,以至于仅仅是露出上半身。
就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投下巨大的阴影。
那副模样,根本看不出半点人类的轮廓。
长长的手指,肿胀的身体,头部生长着巨大的脓包,身上挂满了腥臭的淤泥。
这便是近藤被注射人工细菌,强制异变后的模样。
藤宫博也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在这副丑陋可怖的怪兽躯壳之下,那个人类灵魂的痛苦与挣扎。
平野老人看着茨奇凯拉的身影,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那就是他的朋友,近藤。
五十年来,他无数次像这样呼唤。
而近藤也无数次像这样,从泥沼中浮现,回应他的呼唤。
但这一次,意义完全不同。
“近藤……”
老人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
“你想要解脱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踏入了冰冷的泥水里,却浑然不觉。
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再次确认着。
“不想作为怪兽继续活下去了吗,近藤?”
这句问话里,充满了无尽的不舍。
他守护了近藤五十年,陪伴了他五十年,这份友情早已超越生死。
让他送别挚友,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但他更知道,让近藤继续以这副模样活下去,才是真正的残忍。
茨奇凯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眼中白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凝视着岸边的老友。
然后,在平野老人和藤宫博也的注视下。
它那沉重的、挂满了泥泞的头颅,缓缓地向着平野老人的方向,点了一下。
这一点头,胜过千言万语。
它无声地表达了自己对结束这无尽痛苦的渴望。
表达了对那个充满温情的安宁结局的向往。
“是吗……”
平野老人看着近藤的回应,浑浊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他抬起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老人缓缓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藤宫博也。
“好的,我知道了。”
“我不会阻止你。”
他对着藤宫博也,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请你让近藤解脱吧。”
藤宫博也看着眼前这位用一生去守护一份友谊的老人。
心中十分动容。
但他没有接受这份“功劳”。
藤宫轻轻摇了摇头,迎着老人那充满托付与信任的目光,温声说道。
“我做不来这件事。”
平预老人愣住了。
藤宫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目光望向了深邃的夜空,仿佛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对话。
“是另一个家伙能做。”
“我可不会抢别人的功劳。”
他必须明确这一点。
这份跨越生死的奇迹,这份足以颠覆常人认知的大手笔。
并非源于他藤宫博也。
而是源自那个更加深不可测的存在——彩龙鲁格赛特。
这是对那个存在的敬畏,也是对自己如今立场的清晰认知。
他,只是一个见证者和引导者。
平野老人正想追问那个“家伙”是谁,异变陡生。
藤宫的话音刚落,名连村这片偏僻沼泽的上空,毫无征兆地,撕开了一道绚丽的七彩裂隙。
璀璨的光芒从裂隙中倾泻而下,却没有半分刺眼,反而充满了无尽的温暖与柔和。
光芒在半空中汇聚成一道柔和的光柱,不偏不倚,精准地笼罩在了茨奇凯拉的身躯之上。
这光芒,与任何藤宫所知的破坏性能量都截然不同。
它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新生。
藤宫博也仰头望着那道熟悉的七彩裂隙,心中涌起一股震撼。
这就是鲁格赛特的力量吗?
绝对的力量并非只能带来毁灭,也能带来温柔的救赎。
七彩微光,如同一件温暖的外衣,轻柔地包裹住茨奇凯拉庞大而丑陋的身躯。
没有灼烧,没有爆炸,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嘶鸣。
平野老人和藤宫博也屏息凝视。
茨奇凯拉的身躯,在这柔和的光芒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分解。
仿佛多年的孤独与以前遭受到的非人折磨,都在此刻被彻底洗涤干净。
整个过程,安静得只能听见夜风拂过芦苇的沙沙声。
茨奇凯拉没有挣扎,那双闪烁着白色光芒的眼睛,始终平静地注视着岸边的平野老人。
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安详与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