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锤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哐当”一声砸在远处的鹅卵石上,弹跳了几下,没了声息。
刺客的整条右臂都在剧烈颤抖,虎口处一片温热黏腻,竟是被生生震裂了。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又猛地抬头看向那光滑坚硬的桥墩。
那上面,只有一个浅浅的白点。
一个八角锤全力猛击留下的,微不足道的白点。
“不……不可能……”
那刺耳的金铁交鸣声,让无数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桥墩下的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道路两侧也传来了几声类似的巨响,伴随着压抑的痛呼。
“铛!”
“啊!”
另外几名伪装成农夫的刺客,手里的铁镐、凿子无一例外,尽数崩飞。
他们有的被反作用力震得胸口发闷,一口气没上来;有的被弹回的工具划伤了脸颊,鲜血淋漓。他们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那青灰色的路面,上面除了几道微乎其E微的划痕,再无任何损伤。
这路是铁打的吗?
他们的异常举动,还有那尖锐刺耳的声响,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几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那是什么人?”
“他们想干什么?砸桥?疯了吧!”
离得近的百姓惊恐地后退,空出了一大片区域。
周围的禁军反应极快,腰间的佩刀“呛啷”出鞘,冰冷的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瞬间将那几名刺客团团围住。
张承安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几个刺客一眼,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的某个方向,嘴角挂上一丝冰冷的笑意。他手臂一挥,声如洪钟。
“拿下!胆敢在御前破坏神路,意图不轨,给本官拿下!”
禁军将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几个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刺客死死按在地上,用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连串的变故,快如电光石火。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得力的死士,用尽全力的一击,在那所谓的“水泥”上只留下一个白点。他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刺客被禁军瞬间制服,毫无反抗之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那座纹丝不动的桥,那坚不可摧的路,还有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脸淡然的张承安,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罩住。
他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逃!必须马上逃走!
他猛地转身,像一条受惊的泥鳅,试图挤进身后混乱的人群。他低着头,弓着腰,拼命想将自己高大的身形隐藏在那些普通百姓之中。只要能混出去,只要能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府邸,关上大门,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后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正向这边汇聚,其中一道,最为锐利,最为冰冷,如同实质的刀锋,死死钉在他的后心上。
那是李显的目光。
坐在龙辇之上的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些被捕的刺客一眼。他的视线,从那声金铁交鸣响起时,就越过重重人群,精准地落在了王启年的身上。
他看着王启年脸上血色褪尽,看着王启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看着王启年色厉内荏地转身,试图逃离。
皇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里的温度,却降到了冰点。
“哼。”
一声极轻,却又极重的冷哼,从龙辇中传出。
这声冷哼,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原本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王启年更是如遭雷击,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他不敢回头,却能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他的全身。
“王尚书,这是要去哪儿啊?”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喜怒,却让王启年如坠冰窟,“路还没验完,戏也才刚刚开场,这么急着走,是为何故?”
王启年的双腿如同灌了铅,再也迈不动分毫。他机械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对上了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陛……陛下……”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脸色惨白如纸。
就在这时,皇帝身侧的两道人影动了。
他们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从龙辇旁滑出,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在数丈之外。他们没有引起任何气流的波动,却在人群中拉出两道模糊的残影,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其中一人直取王启年,另一人则扑向了他身后的几名心腹。
王启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手已经如同铁钳般扣住了他的肩膀。那力道之大,让他感觉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捏碎了。
“啊!”他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被那股巨力提得双脚离地。
他身后的几名心腹更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另一名大内高手三拳两脚悉数放倒,一个个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电光石火之间,胜负已分。
王启年被那名高手提着,如同提着一只待宰的鸡,拖到了龙辇之前,重重地扔在地上。
人赃并获。
那几个被抓的刺客,也被禁军押了过来,与王启年跪在一处。其中一个刺客看到王启年,情绪激动地吼道:“王大人!你不是说这是木头做的吗!你害死我们了!”
这一声吼,无异于最后的铁证。
周围的百姓和官员们,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是工部尚书王大人指使的?”
“我的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路修好了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吗?”
“这……这是构陷!是污蔑!”周礼吓得魂飞魄散,指着那刺客尖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污蔑朝廷命官!”
然而,他的辩解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王启年瘫在地上,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辩解,在皇帝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面前,都只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