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伟追到门口,对女儿徒劳地喊着:“柳柳,柳柳!”
水红的风衣一闪,消失在楼道拐角处。
女儿稚嫩的声音还留在楼道里,“who is he?”
他没有听到水红的回答,不知道水红会不会告诉孩子,“这是你的爸爸”。
她不能剥夺孩子拥有父亲的权利啊!
去年他还抱着他的小粉团子在小区铲沙玩呢。
女儿说“柳柳才是你的宝贝”,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亲生爸爸了?水红给孩子灌输了什么?
心里像被掏了一个洞,风从洞里穿过。
他失神地站了一会儿,佳佳小心地拽拽他的袖子,“……回家吗,老公?”
韩伟恢复了烦躁,“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佳佳:“老公……韩……总,你老婆刚才,不对,你前妻刚才,说什么花柳病?”
韩伟没好气:“鬼花柳病!”
佳佳试探地推脱嫌疑,“是啊,我只有你一个男人,你虽然从前去过一些那种场合,也不应该这么巧吧?”
韩伟正在走神、生气,没回应。
佳佳接着说,“你脸上这个疙瘩,有空去医院看看吧。如果是她说的那个,潜伏期有时候好几个月。”
“我有个亲戚,以前住宾馆时,用了宾馆的浴巾,过了几天,就得了那种病。”
她要让他认为,这种病的传播渠道有千万条,就是不能往她身上想。
韩伟回过神来,“那是小概率事件,我十几年来经常住宾馆,浴巾毛巾都用过,从没得过病。”
佳佳:“但是就怕万一呀,你上网查查,宾馆消毒不严格的话,并不是小概率。有人泡温泉就被传染了。”
“韩总,你大学不是学过医吗?你自己不能诊断?”
韩伟学医,不过高考后听了家人建议,为了拿个文凭。
他对医学毫无兴趣。临床医学,对皮肤病的讲解,泛泛而已。他对那个章节更是一带而过。
他是个聪明人,但对所学专业没有倾注全力,反而业余读了不少商学院的科目。
佳佳走近他,近距离研究着他鼻翼旁边那个痘痘。带有酸味的呼吸喷到韩伟脸上。
在明亮的灯光下,那个东西,像一只紫红色小蜘蛛,发出极其微弱的光泽。
如果再长大一点,会改变一个人的面目的整体视觉感——
影视剧里的长舌媒婆经常长着巨大痦子,使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份狡黠和丑。
佳佳眼神深暗了一些,有种叫“hpv病毒”的怪物,似乎无处不在地弥散在空气中。
韩伟看到她这种表情,才走进卫生间去照镜子。
鼻子旁边,确实有个绿豆大的黑肉粒。他用食指肚揉了一下,没有任何感觉。
“没什么鸟事,过几天就好了。”
肉粒旁边的皮肤是干净的。他的脸,比那些长满脓包型青春痘的青年还是光滑多了。
男人的脸,哪有那么多讲究。
很多北方糙汉,满脸斑点疙瘩横肉皱纹,比他差远了呢。
他经常拿自己跟北方男人作比较,脸太干净了反而不爷们。
佳佳脱掉外套,卷起袖子忙碌起来。
久未居住的房子,落了一层尘土。她想做这个家的女主人,会对它倾注满腔的热爱。
她想让韩伟看到她的勤快贤惠,是个适合做妻子的人。
她期待。
像影视剧里那些良家女子一样,在忙于家务的时候,爱她的男人从背后过来抱她。
但他没有。
在她大扫除的时候,韩伟一个人洗了个澡,独自进卧室睡觉去了。
还关上了门。
佳佳劳动的积极性一下子打了折扣,草草收兵。
她开始研究这个房子的角角落落。
她小时候就养成了一个难以启齿的习惯:喜欢在没人的时候,翻腾、窥探一些隐秘的角落。
——盗心起。
她在会所“上班”时,翻过小姐妹们的包包和衣服。
里面若有一沓现金,她会乘人不备抽取几张。
来这里消费的男人,很多不敢扫码付款的。
更不敢直接给小姐转账,都随身带着些现钞。
佳佳这个毛病,她归咎于原生家庭。
渔民之家,小时候随着家中渔船四处漂泊。
一次上岸,从集市上穿过。路过一个卖桂圆的小贩。
趁摊主招呼顾客的空隙,她以敞开的衣襟作掩护,飞快偷了一把桂圆塞进衣兜。
回到船上,她将桂圆拿出来,父母居然没有责骂她,还笑着分给她的妹妹吃。
贫寒之家,若幼年失教,一个坏习惯的养成就在瞬间,且根深蒂固。
一念之差,可以“人穷志不穷”;也可以“贫寒起盗心”。
韩伟轻微的鼾声从卧室传出。
佳佳轻手轻脚进入另一间卧室,拉开床头柜抽屉,看到一些手串、皮套、发夹。
不知道是韩伟女儿的还是前妻的。
她们过得这么舒心,随随便便买这么多小玩意。
她平时买这个,韩伟都要说一声“净买无用的东西。”
有一枚看不出材质的戒指,被扔在抽屉最里面。莫非这是他老婆的婚戒?
婚离了,人走了,钻戒不要了?
她拿起它,在无名指上戴了戴,又摘下来塞进裤子口袋。
这枚戒指值钱吗?如果韩伟不知道前妻把它扔这了,她是不是可以拿去卖掉?
水红不是刚走吗。韩伟还没来得及检查家里留下了什么,也不会和前妻对质。
因为前妻看上去无比决绝,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酒架上,摆放着几瓶名酒。一瓶葡萄酒被打开过。
这些酒,如果拿回去给自己亲生父亲喝多好。
别看她们这种人沦落风尘,有时候还蛮孝顺。
韩伟几年前认识的那个“还要”也是这样。
不甘于在落后家乡留守的姑娘,出来谋生,没有见识,没有学历,混沌迷茫,还没有坚定自爱的心。
稍不留神,被男人的一点钱财诱惑,就堕入了万丈红尘,再也回不到岸上。
佳佳满屋子搜刮了一遍之后,将自己心仪的小物件悉数打包,塞进了自己的行李箱。
又打量一遍这套宽敞舒适的房子,如果这是她永久的家该多好。
如果韩伟现在和她结婚多好。
她不想出去找工作。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必然不会去饭店端盘子或者做出力的活。
对着电脑搞数据表格的工作不会做。
最好就是做韩伟的生活秘书,给他收拾一下办公室的卫生、衣柜。
帮他打个领带冲个咖啡捏捏肩膀。
在他有情绪的时候来个办公室接吻或桌子上即兴做……
她认为这是她最拿手的,一定能做得非常好。
韩伟的西装挂在玄关衣架上,下面放着他的黑色公文包。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翻了翻他的口袋和包。
公文包夹层里塞着一叠现钞。她的心快速跳了几下,先抽出一张,又抽出了三张。
她的经验,当钞票多时,可以多拿几张,看不出来。
少的时候,少拿或者放弃。
他也不能怪他她这样,他平时给的零花钱,实在太少了。
韩伟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长,平稳的鼾声还在继续。
旅途的劳累才堪堪袭来。
她半躺在沙发上,撩起自己的裙子。
她大腿内侧,也长有一颗紫红色痘痘,有花生米那么大了。
痘痘中间已经裂开,处于“开花”状态。所以“菜花”的得名也许就是这么来的。
这个东西令她万分烦恼,抠吧,是疼痛的,还出血。
不抠吧,它就一直在那里,并且不停生长。她从包里找出个药膏,一脸焦虑地涂抹着。
佳佳不知道,韩伟的客厅,一直是装着监控的。
他在那次回老家过年的时候,曾在监控里看到江琳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保持着可爱的行为与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