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过老房子窗棂上那层半旧的纱帘，懒洋洋地洒在木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墙角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指针不紧不慢地挪过七点，老爷子打着绵长的哈欠从床上坐起身，身上那件深蓝色的棉布睡衣还带着被窝里的暖意。
他揉了揉有些发沉的眼皮，慢吞吞地套上搭在床边的厚外套，领口的绒毛蹭得脖颈有些发痒，却也暖得恰到好处。
“这小子，今儿个倒难得没动静。”老爷子嘀咕着，趿拉着布底拖鞋，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一步步挪到房门口。
他轻轻拉开房门，冷空气顺着门缝溜进来，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探着脑袋朝厨房的方向望过去，往常这个时候，那里还飘着小米粥的香气，还能听见林沐泽洗切蔬菜的沙沙声，可今天却静悄悄的，连抽油烟机的嗡鸣都没有。
老爷子挑了挑眉，心里泛起一丝疑惑，随即又被淡淡的笑意取代。
他放轻脚步，沿着走廊慢慢走向林沐泽的房间，木质的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老旧时光的呢喃。
来到房门前，他先是侧耳听了听，里面传来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小呼噜，像小猫蜷缩在怀里时的动静。
轻轻拧动门把手，金属的锁芯发出细微的声响，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门缝，目光顺着缝隙探进去。
阳光刚好落在林沐泽的床上，少年裹着厚厚的灰色棉被，只露出一小截乌黑的头发，脑袋微微偏向一侧，眉头舒展着，睡得正香。
许是昨晚陪自己打游戏到太晚，眼底还带着淡淡的青影，却丝毫不影响那张年轻脸庞的鲜活。
老爷子看着这副模样，眼眸里瞬间溢满了化不开的宠溺，像老树根包裹着新生的嫩芽，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缓缓合上房门，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转身时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却扬着止不住的笑意：“也好，这小子每天起这么早，害得我也跟着早起赶早餐，今儿个就让他好好睡一觉。”
说着，他挺直了些腰背，脚步也轻快了几分，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心里盘算着要给乖孙露一手，让他醒来能吃上热乎乎的早餐。
厨房的橱柜是老式的木质样式，门把手上还留着经年累月摩挲出的光滑痕迹。
老爷子打开橱柜，翻出里面的大米和瘦肉，又从冰箱里拿出几颗新鲜的青菜。
他系上林沐泽平时用的那条蓝色围裙，围裙的带子有些长，他笨拙地在背后打了个结，歪歪扭扭的，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淘米的时候，水流过指缝，凉丝丝的，他仔细地把米里的杂质挑出来，动作不算熟练，却格外仔细。
切瘦肉时，他眯着眼睛，慢慢悠悠地把肉切成细细的肉丝，偶尔有一两块切得厚了些，他便皱着眉头重新改刀，嘴里还念叨着：“沐泽喜欢吃细点的肉丝，得切匀了才入味。”
熬粥的时候，他守在煤气灶旁，时不时掀开锅盖搅拌一下，防止粥糊了底。
看着米粒在锅里慢慢变得软糯，汤汁渐渐浓稠，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等粥快好的时候，他又把切好的肉丝和青菜放进去，撒上少许盐和香油，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在厨房里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欲大开。
另一边，林沐泽翻了个身，被子滑落了一角，露出了手腕上那块旧手表。
指针缓缓挪动，不知不觉间就指向了十点。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伸手摸过床头的手机，按亮屏幕的瞬间，刺眼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看清时间后，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像被针扎了似的，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
“十点零五分？！”林沐泽惊呼出声，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他居然睡过了头！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就把早餐准备好了，甚至连午饭的食材都该买回来了。
一想到爷爷可能还没吃早餐，他的心就像被揪了一下，慌乱不已。
“糟了糟了，爷爷肯定饿坏了！”林沐泽一边念叨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抓过旁边的衣服往身上套。
衬衫的扣子扣错了位置，裤子的拉链也拉得磕磕绊绊，他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好不容易穿戴整齐，趿拉着拖鞋就往客厅跑，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
刚跑到客厅门口，林沐泽就愣住了。
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背靠着软垫，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热茶，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脸上红扑扑的，脖子也绷得紧紧的，看得格外投入。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抗战剧，炮火连天的画面伴随着激昂的背景音乐，可老爷子的脸色却越来越沉，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嘟囔声。
林沐泽悄悄走近，才听清老爷子嘴里的谩骂：“他奶奶的，演个屁！就这演技，走路都晃悠，还演八路军战士？老头子我当年要是去拍戏，不得给个老将军的角色？！什么垃圾玩意儿！哼！”
说着，他还不满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
林沐泽闻言，再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清脆又响亮，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明显。
老爷子听到笑声，猛地转过头，看到站在不远处、头发乱糟糟、还带着几分睡眼惺忪的林沐泽，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哟，起床了？快过来吃早餐吧，虽然都十点半了，嘿嘿...”
说着，他伸手掀开了茶几上那只白色的瓷碗盖子，一股温热的粥香扑面而来。
碗里的瘦肉粥还冒着淡淡的热气，青菜和肉丝点缀在软糯的米粒间，看起来格外诱人。
林沐泽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爷爷脸上温柔的笑容，心里的慌乱和愧疚瞬间被一股暖流取代，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谢谢爷爷...”林沐泽走到茶几旁，盘腿坐在地毯上，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送进嘴里。
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着瘦肉的鲜香和青菜的清爽，口感软糯，正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既有几分因睡过头而产生的尴尬，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暖心，像冬日里晒着太阳，浑身都暖洋洋的。
“害~~咱俩谁跟谁啊，客气什么。”老爷子摆了摆手，哼哼唧唧地拿起遥控器，手指在上面按了几下，不满地切换了频道，嘴里还嘟囔着：“什么破剧，越看越气人，换个台看戏曲。”电视屏幕瞬间切换成了戏曲频道，悠扬的唱腔流淌出来，老爷子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下来。
林沐泽喝着粥，看着爷爷专注看电视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对了爷爷，我...”
话还没说完，老爷子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眼睛依旧盯着电视屏幕，语气却带着几分了然：“我知道你想说啥，不就是担心李老太那边嘛。放心吧，我已经给她打电话了，说让你今天陪我最后一天，明天你也该回学校了吧。”
林沐泽闻言，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抬起头，对着老爷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嗯！行，那今天我就不去李奶奶那里了，好好在家陪你。”
“哈哈哈......好好好！”老爷子听到这话，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满是开心的神色，“咱俩还有很多游戏没有玩呢，下午继续战斗，这次我肯定能赢你！”
“哈哈...好，这次我让着您点。”林沐泽笑着回应，心里充满了温馨。
吃完早餐，林沐泽主动收拾了碗筷，把厨房打扫干净。随后，他便走进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老爷子则坐在客厅里，一边听着戏曲，一边时不时探头朝厨房望一眼，看着林沐泽忙碌的身影，脸上满是欣慰。
午饭准备得很丰盛，有老爷子爱吃的红烧肉，还有林沐泽喜欢的清蒸鱼，外加两道清爽的素菜。
爷孙俩坐在餐桌旁，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话题从村里的趣事说到林沐泽在学校的生活，欢声笑语不断，温暖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屋子。
午饭过后，老爷子迫不及待地从房间里拿出了游戏机，像个孩子似的朝林沐泽招手：“沐泽，快过来，咱们继续昨天的关卡！”
林沐泽笑着点点头，走过去坐在老爷子身边，接过另一个游戏手柄。
电视屏幕上，色彩鲜艳的游戏画面跳动起来，爷孙俩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嘴里时不时发出兴奋的呼喊声和惋惜的叹息声。
“哎呀，你怎么又抢我的装备！”老爷子不满地嚷嚷着，手指在手柄上飞快地操作着。
“爷爷，这是我凭本事捡的，谁让您反应慢了。”林沐泽笑着回应，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灵活地操控着游戏角色躲避敌人的攻击。
“哼，等着，下次我肯定能赢你！”老爷子不服气地说，眼睛紧紧盯着屏幕，脸上满是专注。
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户洒进客厅，把爷孙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欢声笑语在房间里久久回荡，像一首温暖的歌谣，诉说着彼此间深厚的情谊。
不知不觉间，夕阳的晚霞也逐渐透过窗子，照在客厅中，给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
林沐泽操控着游戏角色，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画面，心里却渐渐泛起了一丝纠结。
他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爷爷，老爷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嘴角还带着笑意，脸上的皱纹在晚霞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已经盘旋了很久，像一根细小的刺，不疼，却总让他心神不宁。
终于，在游戏角色通关的提示音响起时，林沐泽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轻声开口：“爷爷...”
“嗯？”老爷子正沉浸在通关的喜悦中，听到林沐泽的声音，慈祥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和温柔，“怎么了，乖孙？”
林沐泽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游戏手柄，指关节微微有些发白。
他咽了一口唾沫，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爷爷的眼睛，声音也比平时小了许多，带着几分忐忑和不安：“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怪物...爷爷...你....会怎么看我？”
说完这句话，林沐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低着头，视线落在地毯上的花纹上，耳朵却紧紧竖着，等待着爷爷的回答。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窗外传来的几声鸟鸣，还有老式挂钟依旧在滴答作响。
老爷子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他抬起眸，看向林沐泽，眼神里露出了几分好奇的神色，似乎没太明白孙子这话的意思。
他微微蹙起眉头，沉吟了一下，轻声重复道：“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