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符贴上血罐的瞬间，朱砂纹路骤然亮起，像一条条燃烧的红蛇钻进陶罐表面的裂纹里。杨浩宇反手将最后两根火柴划亮，扔向离得最近的一个血罐——那里面的暗红色液体早已凝固成块，却在火焰触碰到的刹那，“轰”地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就是现在！”杨浩宇嘶吼着扑向侧面的岩壁，手指抠住石缝里的凸起，借力往上攀爬。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地缚煞猛地转头，无数只猩红的眼睛锁定了他，黑雾凝聚的巨爪带着腥风拍了过来，离他的脚踝只差半尺。
“砰！”
又是一声枪响，赵刚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步枪子弹擦着地缚煞的边缘飞过，打在岩壁上溅起火星。这一枪显然激怒了怪物，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爪转而拍向赵刚的方向。
“快爬！”赵刚的声音带着喘息，他正拖着一个被煞气熏得发软的士兵往通道口退，“我们掩护你！”
杨浩宇没敢回头。幽蓝色的火焰已经蔓延开，十几个血罐接连炸开，凝固的血块在高温下融化成腥臭的液体，顺着岩壁往下流淌。那些液体遇到地缚煞的黑雾，立刻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滚油浇在了冰面上，腾起大片白色的烟雾。
“有用！”一个士兵惊喜地喊道。
但这惊喜只持续了片刻。地缚煞的黑雾剧烈翻涌，竟然将幽蓝火焰包裹了进去，火焰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很快就只剩下零星的火苗在黑雾里挣扎。
“它在吞噬怨气！”杨浩宇心头一沉，老天师的手札里提过，地缚煞本就是怨气所化，血罐里的怨气对它而言，竟是如同补品。他咬了咬牙，手脚并用爬得更快，目标正是溶洞顶部那块突出的巨石——那里离地面足有三丈高，石缝里还嵌着几根生锈的铁链，看着像是早年采矿时留下的。
地缚煞显然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黑雾猛地收缩，又骤然膨胀，无数道黑色的气箭从雾中射出，擦着杨浩宇的耳边飞过，打在岩壁上凿出一个个拳头大的坑。其中一道气箭擦过他的胳膊，顿时传来火烧火燎的疼，棉布袖子瞬间被腐蚀出一个洞，皮肤露出焦黑的印记。
“灵泉水！”杨浩宇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瓷瓶，却想起昨晚为了抵挡煞气，灵泉水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瓶底浅浅一层。他咬着牙将那点水倒在伤口上，刺痛感稍减，却依旧挡不住煞气往骨头里钻。
“还差一点！”他抬头望着头顶的巨石，离他只有一臂的距离了。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一只手，从腰间抽出赵刚父亲留下的匕首，用力插进石缝里，借着反作用力往上一跃，终于抓住了巨石的边缘。
“抓住了！”他低吼一声，手臂肌肉贲张，硬生生将自己拽了上去。巨石顶面凹凸不平，布满了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他稳住身形，低头看向下方——地缚煞已经摆脱了幽蓝火焰的纠缠，正对着巨石的方向咆哮，黑雾翻涌着往上升腾，像是要将整个溶洞的顶部掀翻。
赵刚和士兵们已经退到了通道口，正焦急地朝他挥手。杨浩宇没时间犹豫，他看向巨石下方的铁链，那铁链一端嵌在岩石里，另一端垂在半空，离地面的距离正好对着地缚煞的位置。
“赵排长！步枪给我！”他大喊道。
赵刚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解下背上的步枪，用尽全身力气朝他扔了过去。步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杨浩宇看准时机，探出身子一把抓住枪托，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差点从巨石上滑下去。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步枪，子弹还有五发。他将枪口对准铁链与岩石连接的位置，那里的铁环已经锈得快要断裂。
“就是这里！”杨浩宇屏住呼吸，瞄准铁环最薄弱的地方，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精准地打在铁环上，锈迹簌簌掉落，铁环却只是晃了晃，没断。
地缚煞的黑雾已经涨到了巨石下方，腥臭味呛得杨浩宇几乎喘不过气。他看到黑雾里伸出无数只模糊的手，正顺着岩壁往上攀爬，指甲刮过石头的声音刺耳至极。
“再来！”他调整呼吸，再次扣动扳机。
第二枪打在同一个位置，铁环终于发出一声脆响，断了一半。铁链开始剧烈摇晃，像是随时会掉下去。
“还差一枪！”杨浩宇的手指已经扣紧扳机，却发现枪膛空了——刚才为了瞄准，他不知不觉已经打完了子弹。
“该死！”他狠狠骂了一句，将步枪往旁边一扔，伸手去抓铁链。就在这时，一只黑雾凝聚的手突然从石缝里钻了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杨浩宇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住了。他低头一看，那只手正不断往他的小腿里钻，皮肤接触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给我滚开！”他怒吼着，抽出匕首狠狠刺向那只手。匕首上还残留着灵泉水的气息，刺中黑雾的瞬间，那只手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但这耽搁的片刻，已经让地缚煞抓住了机会。更多的黑雾涌了上来，将巨石团团围住，杨浩宇的视线被完全挡住，只能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怪物低沉的咆哮。
“杨浩宇！”赵刚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哭腔，“快跳下来！我们接住你！”
跳下去？杨浩宇苦笑。从三丈高的地方跳下去，就算下面有人接，不死也得断条腿。而且现在黑雾弥漫，他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说不定刚跳下去就会被地缚煞吞噬。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那根摇摇欲坠的铁链上。铁链的另一端还缠在几块突出的岩石上，只要再用点力，就能彻底扯断。
“只能赌一把了！”他咬咬牙，用匕首割断自己的裤带，将布条缠在手上，然后死死抓住铁链。他能感觉到铁链在黑雾的侵蚀下不断震动，铁环的连接处已经快要彻底断裂。
“赵刚！告诉弟兄们，往通道最里面退！快！”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然后猛地将身体向后倾斜。
巨大的拉力瞬间作用在铁链上，本就断裂了一半的铁环再也支撑不住，“咔嚓”一声彻底断开！杨浩宇的身体随着铁链一起往下坠，他在空中翻转了半圈，正好看到铁链的另一端带着几块松动的岩石，朝着地缚煞的黑雾中心砸了下去！
“就是现在！”他将体内最后一点灵力全部汇聚到掌心，然后猛地拍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还贴着那张连夜绘制的镇煞符。
“爆！”
随着他一声低喝，镇煞符骤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像是一轮小小的太阳在黑雾中亮起。红光所过之处，黑雾如同冰雪消融般退去，露出了地缚煞的本体——那是一团不断扭曲的黑色雾气，中心位置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球体内闪烁着无数张痛苦挣扎的人脸，正是所谓的“煞核”！
而此时，那根带着岩石的铁链，正好砸在了煞核上！
“嗷——！”
地缚煞发出一声从未有过的惨叫，整个溶洞都在剧烈摇晃，岩壁上的石块像雨点一样往下掉。煞核被铁链砸中，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纹，无数道黑色的煞气从裂纹里喷涌而出，却又很快被镇煞符的红光逼了回去。
杨浩宇的身体还在往下坠，他能感觉到镇煞符的红光正在快速减弱——这张符本就耗费了他大量灵力，刚才那一爆，已经是强弩之末。
“接住他！”赵刚的声音再次传来。
杨浩宇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下方有几个士兵正张开手臂，赵刚站在最前面，脸上满是决绝。他心里一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
“砰！”
他重重地砸在赵刚和几个士兵身上，几人同时摔倒在地，骨头发出“咯吱”的响声。杨浩宇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咳出一口血，却笑了起来。
“砸中了……”他喃喃道。
地缚煞还在咆哮，煞核上的裂纹越来越大，黑色的煞气和红色的符光在不断碰撞，整个溶洞里充斥着刺耳的嘶鸣声。但杨浩宇能感觉到，地缚煞的力量正在快速减弱，它的黑雾变得越来越稀薄，那些猩红的眼睛也开始变得黯淡。
“它快撑不住了！”赵刚挣扎着爬起来，扶着杨浩宇往通道口挪，“咱们快走，等会儿煞气彻底爆发，这里会塌的！”
杨浩宇点点头，被赵刚半扶半拖地带进了通道。身后的溶洞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就是持续不断的坍塌声，震得通道里的石头都在往下掉。
“快跑！”赵刚喊着，加快了脚步。
他们在摇晃的通道里狂奔，身后的坍塌声紧追不舍，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们往前。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光亮——那是洞口的方向！
“冲出去！”
最后一段路，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刚跑出洞口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巨响，整个溶洞的入口彻底被坍塌的岩石堵死，只留下漫天的烟尘。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谁也说不出话来。阳光终于穿透了暗紫色的云层，洒在布满狼藉的林子里，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杨浩宇靠在一棵树上，看着被堵死的洞口，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摸了摸怀里的空瓷瓶，又看了看自己焦黑的胳膊，忽然笑了。
“结束了？”一个士兵虚弱地问。
“应该……结束了。”赵刚的声音也很疲惫，他看向杨浩宇，“地缚煞……死了吗？”
杨浩宇摇摇头，又点点头：“煞核碎了，它活不成了。但煞气需要时间消散，这附近几天内不能待人。”他顿了顿，补充道，“阴槐教的人要是敢来，看到这情况，应该也不敢再动歪心思了。”
赵刚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给自己点了一根，又递了一根给杨浩宇。
杨浩宇摆摆手，他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他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黑袍人——他到死都以为自己在献祭，却没想到反而帮了他们一把。
“对了，那些阴鼠……”一个士兵忽然想起什么，紧张地看向四周。
赵刚也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身边的步枪。
杨浩宇睁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那些阴鼠早已不见踪影。他笑了笑：“地缚煞是它们的靠山，现在靠山没了，它们自然不敢再出来了。”
话虽如此，众人还是不敢大意，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恢复了些力气后，便立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赵刚让人把溶洞入口的位置做了标记，打算回去后上报场部，派人来这里设置警戒线，防止有人误闯。
杨浩宇被两个士兵扶着，走在队伍的中间。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他心底的一丝疑虑。阴槐教经营了几十年，不可能只有这么点手段。那个笔记本上提到的“月底来取煞核”，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阴槐教的主力什么时候会来？
他看了一眼北大荒连绵起伏的山林，远处的天际线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雾。他知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阴槐教、迷魂凼、地缚煞……这些只是冰山一角，这片看似平静的黑土地下，还藏着多少秘密？
“杨浩宇，”赵刚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养伤，场部那边我去说。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杨浩宇笑了笑：“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队伍渐渐走远，身后的溶洞入口被越来越厚的落叶和尘土掩盖，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林子里残留的淡淡腥气，提醒着他们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杨浩宇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转过身，跟着队伍朝着连队的方向走去。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前路还很长，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些失踪的人，为了这片黑土地，也为了弄清楚老天师手札里那些语焉不详的秘密。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远处的山林里，一道黑影从树后探出头，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那人穿着和黑袍人相似的衣服，袖口露出的小臂上，同样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槐树印记。他看着被堵死的溶洞入口，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然后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