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队的炊烟在晨曦中袅袅升起，混着北大荒特有的泥土气息，漫过晒谷场和一排排土坯房。杨浩宇站在宿舍门口，指尖捏着昨晚新绘的符箓，晨光透过指缝落在符纸上，那上面用朱砂勾勒的纹路似有微光流转，比先前的符箓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杨哥，连长让你去趟办公室。”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同屋的知青王建军，他脸上还带着点后怕，“听说昨天咱们遇狼的事，连长打算报给场部呢。”
杨浩宇点点头，将符箓收好：“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他转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东边的山林——那片昨日险些困住他们的林子，此刻被晨雾笼罩，隐约透着股说不出的沉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雾里沉睡着，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连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张连长指间夹着旱烟，眉头拧成个疙瘩：“浩宇啊，昨天的事，你跟我说实话，那狼群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杨浩宇在桌前坐下，沉吟道：“是不太对劲。寻常狼群不会这么执着，而且那数量太多，像是被什么东西引着来的。”
“引着来的？”张连长猛吸了口烟，“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搞鬼？”
“不好说。”杨浩宇摇摇头，“北大荒的山林邪性，老一辈都知道有些地方不能去。昨天我们撞见狼群的位置，离传说中那片‘迷魂凼’不远。”
“迷魂凼”三个字一出，张连长的脸色明显变了。那是山林深处一片终年不见阳光的洼地，据说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连老猎户都绕着走。他磕了磕烟锅：“场部那边刚捎来消息，说邻近的三队，前天丢了两头牛，也是在靠近迷魂凼的地方。”
杨浩宇心头一凛。两头牛，加上昨天的狼群，这绝非偶然。他想起昨晚山林深处那双不甘的眼睛，那绝不是普通野狼该有的眼神，倒像是……有智慧的生物在记恨。
“我想去看看。”杨浩宇开口，“今天休息，我带几个人去三队那边问问情况，再到丢牛的地方瞧瞧。”
张连长犹豫了片刻，终究点了头：“多加小心，带上家伙。实在不行就赶紧回来，别硬闯。”他从墙上摘下一把老旧的猎枪，“这玩意儿虽说比不上你的本事，好歹能壮壮胆。”
杨浩宇接过猎枪，沉甸甸的铁管带着冰冷的触感：“谢谢连长。”
离开办公室时，王建军和另外两个知青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都是昨天跟他一起进山的，脸上虽有紧张，却没一个退缩的。
“杨哥，我们跟你一起去。”王建军把背上的水壶往肩上紧了紧，“昨天要不是你，我们……”
“说这些干啥。”杨浩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带上干粮和绳索，咱们早去早回。”
一行人往三队赶，脚下的冻土被踩得咯吱作响。路上遇到几个三队的社员，提起丢牛的事，都一脸惶恐。
“那牛是半夜丢的，栏门好好的，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一个老汉抽着烟袋，眼神发直，“早上发现的时候，栏里就剩一摊血，还有几根黑糊糊的毛，不像是牛毛，倒像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像是野兽的，又比狼毛粗多了。”
杨浩宇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他昨天在狼群停留的地方捡的狼毛：“大爷，您看是这样的吗？”
老汉凑过来看了眼，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比这粗，黑得发乌，摸着手感都不一样，硬得跟铁丝似的。”
几人继续往丢牛的地方走，越靠近山林，空气就越冷，连阳光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明明是响晴的天，却透着股阴沉沉的凉意。
到了三队的牛栏附近，地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成黑褐色。杨浩宇蹲下身，指尖拂过那片土地，闭上眼凝神感受。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眸色凝重——土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腥气，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怨气，跟昨天狼群身上的气息同源，但更浓郁。
“这里不止来过野兽。”杨浩宇站起身，目光投向山林深处，“有邪祟在作祟。”
王建军几人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杨浩宇身边靠了靠。
“那……那我们还进去吗？”有人小声问。
杨浩宇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山林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不是兽吼，也不是风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树丛里拖动，伴随着隐约的呜咽。
“嘘。”杨浩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握紧了手里的猎枪，“跟上，小心点。”
几人猫着腰，循着声音往山林里走。越往里走，树木越密，阳光被挡得严严实实，地上积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悄无声息。那呜咽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转过一棵合抱粗的老树，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棵歪脖子树下，躺着一头半大的黄牛，已经没了气息，脖颈处有个巨大的伤口，血肉模糊。而在黄牛旁边，蹲着个黑糊糊的影子，正低着头撕扯着牛肉，那身影比普通的狼大了近一倍，一身黑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光，正是老汉说的那种“硬得像铁丝”的毛发。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眼睛——那双在阴影里亮着的眸子，不是狼的绿色，而是透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是淬了血。
“是它！”王建军压低声音，声音发颤，“昨天追我们最凶的就是这只！”
杨浩宇瞳孔微缩。这不是普通的狼，它身上的怨气比昨天更重了，像是在短时间内吞噬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变得更加凶戾。他注意到，这黑狼的后颈处，有一块毛发颜色更深，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烙上去的。
就在这时，黑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杨浩宇等人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嘴角还挂着血肉，模样狰狞可怖。
杨浩宇迅速从怀里摸出两张符箓，塞给身边的知青：“拿好，别松手。”他自己则握紧猎枪，另一只手捏着张火焰符，“它不对劲，像是被人下了咒。”
黑狼没有立刻扑上来，只是站在原地低吼，那双红眼睛里竟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又被更深的凶戾覆盖。它猛地转过身，叼起地上的牛尸，朝着山林深处狂奔而去，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就消失在密林中。
“追吗？”王建军问。
杨浩宇望着黑狼消失的方向，那里正是迷魂凼的位置。他摇了摇头：“不能追。它是故意引我们过去的。”
他低头看向地上残留的血迹，用树枝拨开腐叶，发现泥土里除了血渍，还有几粒黑色的颗粒，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但散发着淡淡的腥气。他捏起一粒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骤变——这是“蚀心草”的种子，一种只在阴气极重的地方生长的毒草，寻常野兽碰了都会发狂，更别说被人用来喂养了。
“有人在迷魂凼里养这东西。”杨浩宇将种子收好，“而且用蚀心草催它凶性，恐怕不止这一头。”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阳光依旧明亮，却驱不散几人心里的寒意。杨浩宇知道，那黑狼只是个开始，迷魂凼里藏着的东西，才是真正的麻烦。
回到连队时，已是傍晚。杨浩宇直接去找了张连长，把发现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张连长听完，半晌没说话，最后重重一拍桌子：“我这就给场部打电话，请求支援！这山林不能再让人进去了！”
杨浩宇却觉得没那么简单。能驯养野兽、用蚀心草催凶性的，绝不是普通人。对方既然敢在三队和他们连队附近动手，恐怕早就盯上了这里。
夜深了，杨浩宇坐在灯下，桌上摊着一张绘制了一半的符箓。窗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徘徊。他抬头望向东边的山林，那里一片漆黑，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静静等待着。
他拿起朱砂笔，在符纸上落下最后一笔。这一次，符纸上的纹路亮起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而他，必须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