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废墟深处走,那股万物凋零的腐朽气息便越发浓重。
脚下的碎玉逐渐被一种暗沉、仿佛浸透了污血的泥土取代。空气不再仅仅是沉寂,而是开始弥漫起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莫名感到烦躁、压抑。
王美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质变后的神识,在此地仿佛覆盖上了一层粘稠的蛛网,探察范围被大幅压缩,运转也滞涩了不少。
更让她心惊的是,一丝丝极其微弱、却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怨恨、绝望、疯狂——正试图透过神识,悄然侵蚀她的灵台。
《九幽白骨观》自行缓缓运转,如同在识海外构筑了一层无形的冰壳,将这些杂念抵挡在外。但她能感觉到,那冰壳正在被持续不断地消磨。
“感觉到了吧?”走在前面的疯癫老道头也不回,声音却清晰地传来,“这地方,以前是个古战场,后来不知怎的沦为了弃土。
死在这里的家伙们,怨气不散,历经岁月,与地脉秽气结合,形成了这片‘怨念秽土’。专门污人法宝,蚀人道心。”
他顿了顿,用那破烂拂尘指了指前方一片笼罩在淡灰色雾气中的区域,“再往前,就是核心区了。那玩意儿,就在里面。”
王美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的灰色雾气明显浓郁得多,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些扭曲、模糊的影子,发出若有若无的啜泣与嘶嚎。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心神不宁。
“前辈需要取何物?又如何抵御这秽气侵蚀?”王美丽直接问道。她需要评估风险。
“一株‘净魂莲’。”老道言简意赅,“这秽土极阴生阳,在至污至秽之地,反而会孕育出至纯至净之物。净魂莲能净化神魂杂质,稳固道心,对道爷我有点小用。”
他瞥了王美丽一眼,“至于抵御…主要靠你。你的神识有轮回不灭的特性,是这些怨念秽气的克星。用你的神识护住自身,然后慢慢走进去。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都守住本心,那都是秽气幻化的虚妄。道爷我会在外面接应,一旦你拿到净魂莲,立刻撤回。”
王美丽沉默。听起来,这老道自己似乎无法进入核心区,或者进入的代价极大,所以才需要她这个“神识特殊”的炼气期修士。
这是利用,也是考验。
她没有退缩的理由。风险与机遇并存,那净魂莲听起来对她目前受损的神魂也大有裨益,或许能借此机会修复部分伤势。
“好。”王美丽点头,没有多言。她先是将状态调整到目前能达到的最佳,然后运转《幽魂噬魄真经》,将质变后的神识如同一个无形的护罩,紧紧包裹住自身。神识护罩与周围的灰色雾气接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冰雪遇上烙铁,那些负面情绪被缓缓排斥、净化。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那片浓郁的灰色雾气之中。
一步踏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灰色的雾气翻滚着,化作一张张狰狞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无数混乱的意念如同钢针,试图刺穿她的神识护罩。
“杀!杀光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抛弃我…”
“道…我的道错了…”
“一起死吧!都来陪我!”
种种极端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神。若非她的神识历经轮回淬炼,坚韧无比,只怕瞬间就会失守。
她紧守《九幽白骨观》,观想自身为一具亘古不变的白骨,任他万般杂念,我自巍然不动。步伐稳定地向前走去。
雾气中,幻象开始出现。
她看到了阴傀宗的修士狞笑着向她扑来。
看到了冰璇手持冰剑,眼神冷漠地刺向她。
甚至看到了前世病榻上,自己那不甘而绝望的眼神。
这些幻象栩栩如生,带着强大的精神冲击力。但王美丽眼神始终冰冷,她知道这些都是假的。神识护罩微微波动,将这些幻象隔绝在外。
越往深处,压力越大。神识的消耗急剧增加。她不得不放缓脚步,更加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护罩。
袖中的噬金蚁再次传来躁动,这次不再是警惕,而是一种明确的指向性渴望,指向左前方。
王美丽心中一动。噬金蚁无物不噬,对能量和宝物感知敏锐。它们渴望的东西,或许不只是净魂莲?
她略一沉吟,决定相信噬金蚁的本能,稍稍偏离了直线,朝着左前方探索过去。
前行约莫十几丈,雾气似乎淡了一些。脚下出现了一片不大的、散发着微弱莹白色光芒的水洼。水洼中心,生长着一株植物。
那植物只有一尺来高,通体呈半透明的乳白色,形态宛如莲花,共有三片莲叶,托举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花苞散发着柔和、纯净的光芒,驱散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灰色雾气,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祥和之感。
净魂莲!
然而,王美丽的目光却被水洼旁边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具半埋在污秽泥土中的骸骨,骸骨早已腐朽,呈现出灰败的颜色。但在骸骨的手指骨节处,套着一枚毫不起眼的、布满污渍的黑色指环。噬金蚁渴望的源头,正是那枚指环!
能在这等秽土中保存下来,甚至引来噬金渴望的指环,绝非凡物!
王美丽心跳略微加速。她迅速权衡。净魂莲近在咫尺,但那指环似乎也是机缘。
她先小心地靠近净魂莲。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净化心灵的力量,让她神识的消耗都减缓了一丝。她伸出手,谨慎地握住净魂莲的根茎,触手温润,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手臂蔓延,让她精神一振。
她小心翼翼地将整株净魂莲连同根部的一些莹白泥土一起挖出,迅速放入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玉盒中封好。
完成主要任务,她立刻将目光投向那枚黑色指环。
她走到骸骨旁,没有贸然用手去碰,而是操控一丝神识,如同无形的手,轻轻套向那枚指环。
就在她的神识触碰到指环的瞬间!
“嗡!”
指环表面污渍骤然脱落,露出其下深邃如夜空般的底色,上面点缀着点点微光,如同星辰!一股远比净魂莲微弱,却更加古老、苍茫的气息一闪而逝!
同时,一段残缺的信息碎片,顺着神识涌入她的脑海:
“…墟…界…纳…川…”
信息极其模糊残缺,难以理解。但王美丽瞬间明悟,这枚指环,恐怕是一件极其珍贵的空间法器!甚至可能与这处被称为“墟”的废墟有关!
她强压下心中激动,神识一卷,将那枚黑色星辰指环从骸骨手指上取下,并未立刻佩戴,而是准备先收入储物袋。
然而,异变陡生!
就在指环离开骸骨的刹那,那具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骸骨,眼眶中突然亮起两点猩红的光芒!
“咔…咔…”
骸骨的头颅缓缓转动,空洞的眼窝“盯”住了王美丽!一股远比周围秽气更加精纯、更加暴戾的怨念,如同实质的黑色浪潮,猛地从骸骨上爆发出来,向她席卷而至!
这骸骨生前,绝非普通修士!其残留的怨念,竟化为了某种可怕的守护邪灵!
王美丽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将《阴风遁》催动到极致,身形向后暴退!同时,万魂幡瞬间展开,黑气翻涌,试图阻挡那黑色怨念浪潮。
“噗!”
万魂幡的黑气与那怨念浪潮撞击,竟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侵蚀、洞穿!两道主魂发出凄厉的惨叫,魂体都黯淡了几分!
这怨念的层次,远超炼气期!
王美丽心中骇然,知道自己绝不是这骸骨邪灵的对手。她毫不犹豫,转身就向雾气外围冲去!
身后的怨念浪潮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所过之处,连灰色的秽气都被其吞噬!骸骨头颅发出无声的咆哮,带着滔天的恨意,锁定了她这个“窃贼”!
“老前辈!”王美丽疾呼,将速度提升到极限。
雾气边缘,那疯癫老道似乎早已察觉,脸上没了之前的嬉笑,多了几分凝重。他望着那追来的怨念浪潮和骸骨邪灵,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啧…居然惊动了这玩意儿…小女娃,你还真能惹祸!”
他嘴上说着,动作却不慢。只见他抬起那破烂拂尘,对着追来的怨念浪潮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绚烂的灵光。
那看似轻飘飘的一拂,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则之力。汹涌澎湃的怨念浪潮,在触及拂尘丝线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开始消融、瓦解!
那骸骨邪灵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尖啸,猩红的眼窝光芒急速闪烁,最终彻底黯淡下去,重新化为一具死寂的枯骨。
王美丽冲出灰色雾气区域,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核心区域的雾气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
她喘着气,看向老道,心中对这老怪物的实力评估再次拔高。刚才那一拂,举重若轻,绝非筑基修士所能为!
老道收回拂尘,又恢复了那副疯癫模样,搓着手看向王美丽:“东西拿到了?”
王美丽压下翻腾的气血,将装有净魂莲的玉盒取出,递了过去。
老道接过玉盒,打开一条缝隙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目光又落在王美丽紧握的右手上,那里正握着那枚黑色星辰指环。
“嘿嘿,运气不错嘛,还捞了件小玩意儿。”他似笑非笑。
王美丽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侥幸而已,若非前辈出手,晚辈恐怕已遭不测。”
老道摆了摆手,似乎对那指环兴趣不大,“那是你的机缘,道爷我不抢小辈的东西。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动静可能惊醒了其他东西。”
他转身便走。
王美丽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跟上。她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那枚深邃的黑色指环,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空间波动和那残缺的信息,知道这次冒险,收获或许远超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