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义庄总带着些凉丝丝的阴气，红嫣和蓝盈点起檐下的灯笼，橘色光晕把槐树叶的影子投在地上，随风轻轻晃悠。九叔在桌边翻着泛黄的《茅山符箓要诀》，指尖时不时在书页上轻点，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着符咒口诀。
萧承靠在门槛上看月亮，手里转着枚铜钱大小的八卦镜，镜面反射的月光在墙上扫来扫去。小月端着碗绿豆汤从里屋出来，脚步轻得像猫，走到九叔身边时还特意踮了踮脚，生怕打扰他看书。
“九叔，喝点汤解解暑。”她把碗放在桌上，又给萧承递了一碗，“师叔，您尝尝我加了冰糖的，甜丝丝的不苦。”
萧承接过碗时指尖碰着她的手，小月惊喜的发现，师叔不仅容貌变了个样，甚至是能感受到萧承手上还带着如晒过太阳的暖意，竟然还有了些体温吗？忙缩回手笑着：“我去把晒干的符咒收进来，免得夜里受潮。”说着就抱着竹筐往晒谷场跑，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红嫣正坐在角落里缝补九叔的道袍，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紧实，蓝盈在旁边帮她穿针线，两个女鬼凑在一起小声说话，阴气混着线香的味道，倒比寻常人家还多了几分温馨。
“大人，您看我这符袋绣得怎么样？”红嫣举着个绣着桃木剑图案的布袋，眼里亮晶晶的，“昨日有只黄鼠狼想偷义庄的祭品，我把符袋挂在门环上，它立马就吓跑了。”
萧承刚夸了句“厉害”，只是萧承看着那道袍也是觉得奇怪，九叔的道袍问为什么不多做几件呢？只见九叔放下书敲了敲桌子：“别光顾着玩，明日得教你们画‘驱邪符’，最近坟地不太平，多备些符咒总没错。免费的劳动力九叔可不会错过的，只是萧承不愿意让墨龙和墨羽掺和罢了。”他转向萧承，“你也别闲着，那风水先生没抓到，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过几日咱们去任家祖宅再看看地脉。”
好吧～九叔这八成是因为小月和阿星不能快点成婚郁闷了，本来还想坐回长辈桌等人敬茶呢，如今又得带俩孩子。
正说着，小月抱着符咒回来，怀里还揣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刚出炉的桂花糕：“任家管家送的，说多谢咱们任家帮大老太爷顺利下葬。”她把糕点分给众人，自己拿起一块小口咬着，“师傅，您上次教我的‘静心咒’，我总记不住后两句，您再教我一遍好不好？”
就见九叔瞪了他一眼：“教符咒得按规矩来，先把《道德经》背熟了再说。”嘴上虽严厉，却把自己碗里的绿豆汤推给小月，“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桌上的符箓、碗里的绿豆汤和散落的桂花糕碎屑。红嫣和蓝盈凑在灯下研究符纹，小月捧着书本小声背书，九叔在旁边时不时提点两句，萧承靠在门槛上看着这一幕，指尖的暗紫色流光悄悄隐了下去。义庄的夜总是安静的，却因为这些细碎的声响，多了些烟火气。
小月背完两段《道德经》，凑到桌边看红嫣绣符袋：“红嫣姐姐，你这桃绣得真好看，能不能教教我？等我学会了给师傅和师叔各绣一个。”
“当然能。”红嫣拉着她坐下，把丝线分给她，“你看这针脚要斜着走，像画符时的起笔一样，得带着劲儿才灵。”两个姑娘头挨着头研究绣法，蓝盈在旁边剪线头，烛光照着她们，虽然只有一个影子，但也暖融融的一团。
萧承忽然瞥见窗外闪过个黑影，指尖暗紫色流光一闪，却见是只偷食的野猫，正叼着块桂花糕往坟堆跑。他刚要起身，九叔却按住他的手腕：“山里的畜生饿极了，让它去吧。”说着拿起块桂花糕掰碎了扔到窗台上，“下次别让它靠近符咒就行。”
后半夜露水重了，小月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背完的书卷。九叔轻手轻脚把她抱到里屋床榻，给她盖好薄被，回来时见萧承正帮红嫣修补歪扭的符纹。
“这丫头手巧，就是性子急。”九叔拿起一张符纸叹气，“跟阿星一个样，画符总想着速成，哪知道静心才是根本。”
萧承把修好的符递给红嫣：“慢慢教着总会好的。听说当年教麻麻地的师傅，不也被气得摔过罗盘？”
九叔耳尖微红：“那家伙抄《道德经》都能抄错字！”话虽如此，嘴角却悄悄翘起来。
月光移过窗棂时，红嫣和蓝盈已隐入墙角阴影守夜，桌上的绿豆汤还冒着热气，桂花糕的甜香混着线香的味道，在安静的义庄里慢慢散开。萧承靠在门槛上听着九叔低低的诵经声，指尖的流光彻底隐去，只留下月光落在他衣角的清辉。这夜没有邪祟作乱，只有寻常人家般的琐碎暖意，在阴阳交界的义庄里，悄悄淌过每一个角落。
天快亮时，檐角的灯笼添了最后一段光晕，被晨雾渐渐染成朦胧的白。九叔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见萧承还靠在门槛上闭目养神，便拿起墙角的扫帚轻手轻脚扫起地来。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萧承到底用不用睡觉，只是他如今闭着眼，想来也是在养神吧？
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混着远处坟地偶尔传来的鸦鸣，倒成了义庄清晨的第一支调子。
红嫣和蓝盈从阴影里显出身形，手里捧着叠好的符纸。“九叔，这些是昨夜修好的驱邪符，我和蓝盈用晨露浸过，灵力更稳些。”红嫣把符纸放在桌上，等这晨露一干，他们便不能再碰了。眼角瞥见里屋门帘动了动，“小月姑娘许是醒了，我去烧些热水。”
蓝盈跟着往灶房走，路过萧承身边时小声道：“大人，您如今似乎可以站在阳光下了，没有觉得不舒服吧？”萧承睁眼时，晨光正落在他睫毛上，他指尖轻弹，一缕极淡的暖意飘向灶房：“快去吧，别让红嫣把水烧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