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哀牢山
玄真子袖袍轻扬扫过山巅巨石,平整如镜的石面上顿时浮现出流动的光纹。
他指尖点向某个闪烁的星点:“此乃合体境之后的‘洞虚合道’之始。”
众弟子屏息凝神围拢过来,只见老祖挥毫泼墨般在空中勾勒出立体经络图,
每一条灵力运行轨迹都对应着天上星辰方位。
“寻常修士以为突破合体便是尽头。”
玄真子的声音混着晨钟余韵,回荡在峡谷之间,“实则不过是刚叩开天门而已。”
他屈指弹飞一滴露水悬空不动,水珠表面突然映出微型宇宙景象:
“看这水滴中的世界——
既有日月轮转、山川起伏,亦有生灵繁衍、四季更迭。”
林墨盯着那方寸之间的幻象猛然意识到:“师祖说的是体内自成洞天?”
温玉伸手触碰漂浮的水幕,激起涟漪阵阵:“可如何让这方小天地孕育生机?”
玄真子笑而不答反手取出茶具。
紫砂壶倾倒时滚烫茶汤注入空杯,竟化作云海翻腾,茶叶舒展间竟有灵禽振翅欲飞。
徐仙瞪大眼睛看着杯中升起的霞光:“这是……把天地法则融入肉身?”
“粗浅比喻倒是形象。”
老祖提起茶盏轻抿一口,热气在他眉宇间蒸腾成太极图案,
“所谓洞虚合道分作三步:
先是纳须弥于芥子,将外界天地浓缩存入识海;
再化混沌为清浊,以精气神滋养内在世界;
终达上善若水境,使内外宇宙同频共振。”
说罢袖口抖落几片金叶,落入弟子们掌心,叶片脉络竟与他们各自的经脉走向完全契合。
汪艾青尝试运转功法,引动掌中叶片震颤:“为何我的叶子发红?”
玄真子抚须笑道:“你杀伐之气过重导致内景炎阳炽盛。”
转头看向阿九手中的翠绿嫩芽又道:“而你心性纯善故能催生木灵精华。”
众人这才惊觉手中叶片颜色形态各异,显然映射着各自心境修为。
王易忽然盘坐吐纳周身泛起蓝光:“试着沟通体内洞天时发现……”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莫要强行灌注灵力!”
玄真子及时按住少年肩膀,“合体境之前,初建的小世界如同婴孩般娇嫩。
当以神念如春风化雨般温养,急功近利只会使其崩塌。”
说着屈指轻敲他天灵盖,注入一缕温和魂力示范正确引导方式。
林墨翻开随身携带的玉简对照笔记:“那日您渡劫时吞吐雷霆可是在锻造洞天壁垒?”
老祖点头赞许:“九重雷劫既是考验亦是馈赠。
用天威淬炼出的防护结界可比寻常法宝坚固百倍。”
他忽然望向远处云海招手,山颠上方的云层竟汇聚成珠,落入众人眉心,
“这些带着天道印记的能量,正好助你们打下根基。”
夕阳西坠时分,玄真子带着弟子们来到悬崖边的古松之下。
他随手折下一段树枝插在地上:“今夜观察此树变化。”
众人枯坐于山巅感悟,待到月明星稀之时,那段看似枯死的枝条突然抽条展叶,开出奇异花朵,每一片花瓣上都倒映着不同的星空画面。
温玉惊叹地看着花瓣上流转的光晕:“这就是您说的内外相应?”
“万物皆有灵性。”
玄真子摘下一朵花别在她衣襟前,“当你的内景世界成长到能影响外物时,便是初步成就之兆。”
忽然夜风吹过,带动满树繁花齐鸣奏响仙乐般的旋律,众弟子沉浸在这天地共鸣的玄妙境界中久久无言。
晨雾未散时,玄真子已立于灵泉之畔。
他指尖蘸取清澈泉水在空中勾画符箓,水珠悬停成串宛如佛珠流转,映着初升朝阳泛起七彩霞光。
四长老的残魂虚影自四面八方飘然而至,年长的青袍老者作揖时,衣袖穿过躯体显得格外凄惶:“劳烦师祖费心。”
玄真子温和地摆手:“若非你们舍身相护,何来今日宗门全身而退现存的弟子?”
厨房方向传来阵阵焦糊味混着哽咽抽泣。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那佝偻的老妇正对着灶台磕头如捣蒜:“求老祖们开恩让我留下打杂……”
她本该圆润的脸庞凹陷干瘪,花白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哪里还有半分往日操持大勺时的利落模样。
温玉眼眶泛红上前扶起老人:“您熬的醒神汤最是去乏解困……”
话未说完已被泪水打湿衣襟。
玄真子袖中飞出五色土落在青石台上,堆砌成小山。
他先将四长老的残魂轻轻托入土堆中央,又捏下一缕自己新生的肌肤融入其中。
掌心按在土丘顶部注入浩荡灵力时,周身毛孔都在喷射着细密金丝渗入泥土。
林墨看见玄真子额头渗出豆大汗珠,却强忍不拭,知道这重塑肉身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记得往东边挪半尺!”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众人一跳
——竟是老妇虚弱却清晰的叮咛。
她枯槁的手指点向正在成型的泥人:
“灶台要留出三尺宽的位置才转得开身。”
玄真子闻言不仅没有不悦,反而大笑出声:“到底是厨娘心性,临了还惦记着锅碗瓢盆。”
说话间手上动作愈发细腻柔和,将老妇要求的改动,尽数化入肢体比例调整之中。
当晨光穿透云层照在完成大半的身体上时,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四长老原本雾朦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眼角皱纹里沉淀着岁月智慧;
而老妇的皮肤开始泛起健康的小麦色泽,手指关节处厚厚的老茧重新长出。
汪艾青突然发现自己的双环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
这些法宝正在自主向新生的灵魂朝拜。
徐仙捧着新制的道袍候在一旁数次欲言又止。
“成了”。
玄真子话音刚落,便见四长老齐作了个稽首大礼,老妇则麻利地系上围裙深躬到地:“多谢老祖再造之恩!”
林墨注意到师祖偷偷揉捏着发麻的手指走进厨房角落。
老妇背对着众人搅拌汤锅的动作明显僵硬了许多,瓷勺碰着砂锅发出清脆声响:“老祖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氤氲热气中伸出的那双筷子稳如磐石,夹起一块萝卜放进口中细细品咂。
忽然有晶莹水珠坠入沸腾的高汤激起细微波纹——
分不清是蒸汽凝结还是别的什么。
七日后便是正式回归宴席的日子。
玄真子特意让弟子们帮忙布置松枝搭成的牌楼,红绸带系成的蝴蝶结在风中翩跹起舞。
四长老轮流敬酒致谢时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原以为魂归天地便是终点……”
老妇端着蒸腾热气的炖盅,穿梭席间添菜布筷,当她把最爱吃的红烧肉搁在玄真子面前时,露出久违的笑容:“老祖多吃些补补元气。”
夜幕降临时分,林墨路过厨房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透过门缝望去,只见老妇跪坐在灶台前抚摸着崭新的围裙喃喃自语:“这样的重生……值得吗?”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斑白的鬓角上泛着银光。
少年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万物有灵皆需栖所,你既是我的缘法也是我的牵挂。”
玄真子的叹息混着柴火噼啪声,消散在夜色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