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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真正死忠之人,岂能做到如此地步?
宴席正酣之际。
一声急促的通传骤然闯入大殿。
一名小吏慌慌张张奔入,连行礼都顾不得,颤声喊道:
主......主公!出......出大事了!
刑......刑场那边......传信说......
袁绍怒目圆睁,厉喝:说什么?
小吏突然恢复镇定,脱口道:百姓识破了假郭图,正朝大将军府杀来!
什么?
袁绍震惊失声,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这怎可能?观刑处相隔数十丈,如何能辨真假?
负责此事的辛评满脸错愕,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精心布置的局竟被轻易戳穿。
......
殿中众人齐齐沉默,目光聚焦在面具覆脸的郭图身上。
静!
整座大殿死一般寂静!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无人知晓面具下的神情,却清晰可见郭图的喉结剧烈滚动,重重咽下唾沫!
良久。
郭图霍然起身,行至殿中,缓缓摘下面具,深深作揖:主公,看来图无法陪您走到最后了。对方必欲置我于死地,手段毒辣阴狠,层出不穷!
图——愿以死报效主公知遇之恩!
郭图对袁绍深深一躬,动作极为恭敬。
袁绍见状,心中动容,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连忙劝道:不可如此!事情尚有转机,只要众人同心,必能寻得生路!
公则,万不可轻言放弃!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阵阵呼喊:
交出郭图,诛杀妖孽!
喊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将军府占地广阔,距离正门甚远。
但百姓的呼声依然清晰可闻,足见聚集人数之多,必是人潮如海。
郭图苦涩一笑,低声道:主公,王贼既已盯上在下,定然不会放过。与其终日惶恐,不如以死明志,成全主公大业,也可...
辛评闻言,一时语塞。
许攸愤然叹道:可恨的王贼!
袁绍面沉如水,实则心如刀割。
恰在此时,颜良大步走入,拱手禀报:主公,百姓已将府邸团团围住,要求交出郭大人。
袁绍怒不可遏,迁怒于颜良:尔等为何不拦阻百姓?如此公则尚有脱身之机!
颜良默然,心中暗想:末将已尽力阻拦,换作主公关怕是更难应付。
郭图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主公明鉴,王贼细作遍布邺城,图即便想逃也无处可去。与其徒劳挣扎,不如坦然面对。
但...袁绍仍不甘心。
郭图坚定道:主公,大丈夫视死如归,何惧之有!
郭图挺直身躯,目光坚定:主公不必悲痛。属下这条性命若能换来邺城所有密探的覆灭,便是值得!
用郭图区区性命,换取城中细作全数伏诛,实在太值了!
这场暗战最后的胜者,只会是主公您,而非王仲!
他深深躬身,向袁绍表达最后的敬意。
局势已然明朗。
如此大规模的百姓骚动,必是王仲暗中操控。若无众多密探推波助澜,绝不可能形成这般声势。
郭图心如明镜。
其余谋士也都了然。
辛评拱手道:公则高义,在下自愧不如。
审配沉默作揖,神情肃穆。
郭图沉声道:请主公速下决断,切莫因属下而损了您的威名!
袁绍咬紧牙关,拳头捏得发白。转身时,泪水已夺眶而出。
他竟然要亲手处决最忠诚的谋士!
众人清晰看见袁绍的身躯在剧烈颤抖。
愤怒!哀痛!绝望!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他心如刀绞。
议事厅内鸦雀无声。
府外民众的呐喊越发刺耳:
交出郭图!铲除奸佞!
一声声呼喊如同尖刀,狠狠扎进袁绍心口。
这痛楚......
直叫人肝肠寸断!
隐约可闻袁绍压抑的抽泣。
这位雄主,竟在无声落泪!
《权谋末路》
夜深霜重,郭图立于阶下,背脊挺得笔直。
袁绍攥着长剑的手微微发抖,终是闭目喝道:来人!将郭图——拖出去斩首!
四下一片死寂。
郭图闻言反倒笑了,眼角细纹里藏着释然:主公...他整了整衣冠,忽然跪地行了大礼,臣,拜谢。
袁绍猛地背过身去,衣袖却被风掀起一角。
寒光掠过辕门时,郭图走得极快,连押解的兵卒都险些跟不上。
三日后,邺城的告示墙上渗出墨迹。
全城缉拿细作,为郭公......
祭旗!
袁绍咬碎的后槽牙隐在阴影里,诏令随着惊飞的寒鸦传遍街巷。
西城门处,马车突然被长戟拦住。
站住!
车帘掀起半寸,露出张圆滑笑脸:蒋将军忘性大啊?上月还喝过我们甄家的梨花酿......说话间,鼓囊囊的钱袋已滑进对方甲胄,您行个方便?
蒋义渠摸着铠下凸起,忽咧嘴笑了:甄管事这身新衣裳,倒比从前体面。
蒋义渠抬手示意:让他们过去。
副将低声道:将军,这些人生面孔,现在城中不太平,万一出事......
蒋义渠面色一沉。
车队众人暗自戒备,有人已悄悄握紧刀柄,实在不行就拼个你死我活!
甄岱却笑呵呵竖起大拇指:这位大哥好眼力,我家三少爷刚让我接手商队,这些人都是新招的,所以面生。
这趟差事要是办成了,回头少不了各位的好处,还望通融。
蒋义渠打量众人,确实都是些身穿粗衣的寻常百姓,个个点头哈腰,量他们也不敢造次。
副将却又道:将军,如今形势特殊,若贸然放行,主公怪罪下来......
甄岱暗自恼火,却只能赔笑:将军,这批货实在耽搁不得,误了时辰就全完了。
正说话间,马车上传来清脆女声:甄岱,怎么还不走?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
车帘掀起。
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正是甄家 ** 甄宓!
甄岱急忙行礼: ** ,不是小的拖延,是这位将军......
甄宓轻一声,凤目流转:这位将军,莫非是要本 ** 亲自去和熙公子说道说道?
副将一时没反应过来,厉声道:区区商贾之女也敢威胁本将?什么熙公子,给我拿下!
甄家众人顿时绷紧了神经。
那名副将尚未回神,蒋义渠却已变脸。
他猛然扬手掴向副将脸颊:混账东西!熙公子乃主公嫡子,莫非还要少主亲临训斥不成?
副将捂脸愣怔,慌忙告罪:属下知错!
蒋义渠急令士卒:速开城门!
随即转向甄宓抱拳致歉:惊扰贵人,万望海涵。
甄宓蹙眉拂袖:不必多言,速速启程。
车帘垂落,辕轮渐动。
甄岱扬鞭高呼:启程!
商队货物辘辘而过,终离城门。
蒋义渠目送车队远去,转身掐住副将后颈狞笑:今日险些酿成大祸,再敢妄言便拧了你脑袋!
忽有快马踏尘而来,传令兵高擎令牌:主公有令!即刻闭城,擅闯者斩!
副将欲言又止,却见蒋义渠目露凶光:再多舌半句,老子现在就送你见 ** !
黎阳渡口处,货物正装船。
甄岱拍腿大笑:那蠢材名唤义渠,倒该叫愚渠才是!
斗笠剑客怀抱青锋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护送贵人返程,若出差池......
我不归家!甄宓突然现身船头,罗裳当风:袁氏逼婚不休,此番既出牢笼——呆子,你不是欲往兖州?顺路带我去泰山坐那观光木鸢!
“憋在家里烦透了!”
“这......”
甄岱暗自苦恼:“ ** ,您别为难小的,要是三公子知道,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您这么美,又心善,哪忍心让我遭罪。”
“对不对!”
甄宓哼道:“花言巧语!放心好了,三哥听说我去泰山,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没良心的,竟敢擅作主张......”
“哼!”
话里透着几分不满。
甄岱愁眉不展:“可是 ** ,这......”
甄宓不理睬,径直上船:“少啰嗦,走吧!为了出门,我连念儿都没带。你敢违逆,回去后三哥饶不了你。”
甄岱无奈,只得叹气。
哎——
全家都宠着这位小祖宗,得罪她确实不明智!
甄岱摇头:“罢了......邺城如今也不太平,反倒是泰山更安稳些。”
“杀了郭图!”
“杀了郭图!”
“杀了郭图!”
“......”
刑台上,郭图闭目待死。
辛评、审配、许攸等人立于高处,冷眼扫视人群,排查可疑之人。
为自证清白,撇清包庇之嫌,袁绍亲任监斩官。
他高坐刑台,感受着百姓的怒火。
明知中计却不得不为,袁绍恨得咬牙切齿!
他强压呼吸,盯着浑身污秽的郭图,胸中怒火翻腾!
刽子手望天,低声提醒:“将军,时辰到了。”
袁绍纹丝未动,面色冷峻。
许久......
袁绍沉着脸,纹丝不动。刽子手再次催促:时辰已到,请将军下令。
袁绍骤然转头,凶戾的目光吓得刽子手噤若寒蝉,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斩郭图!
斩郭图!
斩郭图!
声浪如雷,此起彼伏。
袁绍强忍怒火,浑身僵硬地缓缓起身,无力地挥了挥手:
泪珠无声滑落。
郭图跪地,刽子手大步向前,刀光乍现。
袁绍紧闭双眼,却仿佛看见寒芒闪过,鲜血染红视野。再睁眼时,郭图的头颅已在地上滚动。这一瞬,他心如刀绞,双腿发软,瘫坐在地,如丧考妣。
台下却响起阵阵欢呼。
多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