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稻壳人暴动》
新界西北的夜空被火光撕开一道道裂口。
欧阳震华半跪在泥泞的田埂上，手指死死压住年轻警员颈动脉的伤口。黏稠的血液混着淡黄色孢子粉，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渗出，在警服上凝固成诡异的斑块。
“撑住！救护车马上到！”他朝那张青灰色的脸低吼，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剧烈摇晃。
警员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旧风箱在拉扯。他突然抓住欧阳震华的白大褂，指甲缝里塞满了干枯的稻壳：“欧阳sir……烧、烧咗我……”他另一只手颤抖着撕开自己腹部的警服，露出微微鼓胀的皮肤，“唔好等我……肚里啲米……发、发芽……”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从他胸腔炸开。噗——！混着血丝的淡黄色粉末喷了欧阳震华满脸，一股带着稻谷腐败甜腥的气味直冲鼻腔。
几乎是同时，警员裸露的腹部皮肤下，有什么东西猛地凸起、蠕动，顶出数个小小的、尖锐的形状。仿佛……仿佛稻谷真的要在血肉里顶破皮肉，长出嫩芽。
“阿明！！”旁边另一个满脸是泥的军装警员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
欧阳震华瞳孔紧缩，猛地抬头望向远处火光冲天的村屋方向。那里，更多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浓烟与火光间移动，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永不停歇的“簌簌”声，如同亿万只春蚕在啃食桑叶。
“陈小生！”他朝对讲机嘶吼，声音因吸入孢子而带着嘶哑，“我这边顶不住了！阿明他……变异了！”
***
村口废弃的谷仓旁，陈小生一脚踹开一个动作僵直的“稻壳人”。那东西踉跄后退，空洞的眼窝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密密麻麻的稻壳从七窍中支棱出来。它挥舞着双臂，手指早已异化成干枯、尖锐的稻穗杆，划破空气带来尖啸。
“顶你个肺！边个谂到啲米真系识得郁？！”陈小生咆哮着，肩膀抵住沉重的火焰喷射器。他扣动扳机，一条炽热的火龙咆哮而出，瞬间吞噬了前方三个聚拢过来的稻壳人。
“轰——！”
火焰舔舐着它们干枯的身体，发出噼啪爆响。更加浓郁的、混合着烤肉和谷物烧焦的恶臭弥漫开来。被点燃的稻壳人在火中依旧蹒跚前行，直到构成身体的稻壳被彻底引燃，才化作一团团扭动的火柱，最终坍塌在地，变成一堆冒着黑烟的灰烬，只有那“簌簌”声似乎还在火焰中残留回响。
“欧阳胖仔！我听到！撑多三十秒！”陈小生一边更换燃料罐，一边朝对讲机吼叫，汗水、泥浆和孢子粉在他脸上糊成一团。他环顾四周，还能站着的警员和消防员不足十人，且战且退，依靠着几台警车和农用机械构成脆弱的防线。地面上，已经躺倒了数具被稻穗刺穿或是覆盖满黄色孢子的躯体。
这片新界北的宁静农庄，在七十二小时前报告第一起“疯狗咬人”事件时，谁也没想到会演变成眼前这副人间地狱。最初只是家畜发狂，然后是部分农民行为异常，眼神呆滞，皮肤开始变得干燥、皲裂，露出底下稻草般的纤维。直到今晚，他们彻底变成了——“稻壳人”。
行动僵硬，力大无穷，没有痛觉，唯一的声响就是那无处不在的“簌簌”声。任何活物靠近，都会遭到它们无差别的攻击。更恐怖的是，它们受伤或“死亡”时，会从体内爆出大量淡黄色的孢子粉，一旦吸入或被沾染伤口，几个小时……甚至更短时间，新的“稻壳人”就会从受害者的身体里“长”出来。
阿明就是三小时前在疏散村民时，被一个突然暴起的老农抓破了手臂。
***
欧阳震华看着阿明眼中的光彩迅速熄灭，抓住他衣领的手无力滑落。年轻人腹部的蠕动却越发剧烈，皮肤被下面的东西顶得越来越薄，几乎透明。
“对唔住……”欧阳震华低声说，猛地从医疗包里抽出最大的那柄解剖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着寒光。他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阿明腹部那跳动最猛烈的位置，狠狠刺下！
噗嗤！
不是利刃入肉的声音，更像是扎破了一个充满干燥谷物的麻袋。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反而涌出更多淡黄色的粉末和破碎的稻壳。一股更加浓烈的腐败甜腥味爆发开来。
欧阳震华手腕用力一剜，刀尖似乎碰到了某个坚硬的、球状的核心。他咬牙一挑！
一颗约莫鸡蛋大小、暗红色的、仿佛由压缩稻米和血管神经纠缠而成的“心脏”，被他从阿明的腹腔里挑了出来。那东西落在地上，居然还在微微搏动，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稻谷纹理般的脉络，发出微弱的、类似磨盘的“咕噜”声。
几乎在“心脏”被取出的瞬间，阿明腹部可怕的蠕动停止了，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速度干瘪、僵硬下去，真正变成了一具覆盖着人皮的稻草支架。
周围的“簌簌”声为之一滞。附近几个正朝着欧阳震华蹒跚走来的稻壳人，动作明显变得迟缓、混乱，仿佛失去了某种指引。
“果然……有核心！”欧阳震华喘着粗气，对着跑过来接应的陈小生喊道，“在胸腔或腹腔！打别的地方没用！”
“知啦！睇好！”陈小生怒吼着再次喷出火焰，将两个靠近的稻壳人逼退，同时拔出手枪，眼神锐利如鹰隼，瞄准一个刚从火海中冲出、胸口位置鼓胀异常的稻壳人。
砰！
子弹精准地没入其胸口。那稻壳人身体猛地一顿，随即像个被扎破的气球，大量稻壳和孢子粉从弹孔和口鼻中喷射而出，颓然倒地，不再动弹。
“得手！打心口位！”陈小生朝其他警员大喊。
防线压力稍稍一缓。幸存者们开始有意识地瞄准稻壳人的躯干中心开枪。火焰喷射器则负责制造隔离带，延缓它们的步伐。
欧阳震华退到一辆警车后面，剧烈地咳嗽着，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证物袋，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颗还在微微搏动的“稻米心脏”装了进去。借着车灯，他能看到那颗暗红色的核心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如同胚芽般的东西在蠕动。
“林正英道友睇到呢样嘢，肯定有计。”他喃喃自语，想起那位身在九龙、正在研究如何对抗这次“农业天灾”的赛博道士。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负责外围警戒的警员惊恐的声音：“欧阳sir！陈sir！唔掂！后方！祠堂方向！好多……好多啊！成村嘅人……都出咗嚟！”
欧阳震华和陈小生同时转头望向村庄中心的祠堂方向。
火光映照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如同潮水般，迈着整齐而僵硬的步伐，正从祠堂那片古老建筑中涌出。男人、女人、老人、甚至还有身形矮小的孩童……他们全都皮肤干枯皲裂，眼窝空洞，口鼻中溢出稻壳，行动时发出汇聚成一片低沉轰鸣的“簌簌”声。
数量之多，远超之前他们应对的所有。
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在那片“稻壳人”潮水的正前方，走着三个身影。中间那个，身形高大，依稀能看出是原本的村长**坤叔**，他手里竟然还拖着一把生锈的祭祀用的青铜钺；左边是一个老妪，挎着一个破旧的竹篮，篮子里不是鸡蛋，而是满满一篮不断蠕动的、暗红色的“稻米心脏”；右边则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童，他抬起头，望向欧阳震华和陈小生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僵硬的微笑，喉咙里发出清晰的、如同磨盘转动的声音：
“饿……”
“新土……”
“播种……”
孩童的声音不大，却诡异地压过了火焰的燃烧声、警笛的嘶鸣和稻壳人的“簌簌”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
陈小生看着那望不到尽头的“稻壳人”潮水，又看了看手中燃料即将耗尽的火焰喷射器，苦笑一下：“欧阳胖仔，今次……我哋可能真系要在这里做肥料了。”
欧阳震华握紧了手中的解剖刀和那袋装有“稻米心脏”的证物袋，镜片后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未到最后，都唔知！林sir需要呢个样本！一定要送出去！”
他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几位同袍，看到他们眼中同样的恐惧，以及恐惧之下未曾熄灭的坚持。
“消防车！用消防车水炮开路！我哋冲去粮仓！个度有排洪水渠！”欧阳震华猛地指向与祠堂相反方向的旧粮仓。
那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陈小生深吸一口气，吐掉嘴里的泥巴和孢子粉，再次扛起火焰喷射器，将最后一点燃料喷向逼近的潮水前沿，制造出一片短暂的火墙。
“好！跟我冲！”
残存的队伍，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叶扁舟，朝着粮仓的方向，决绝地发起了冲锋。身后，是如同海浪般涌来的、簌簌作响的死亡之潮。而那孩童“饿……新土……播种……”的低语，如同噩梦的序曲，在新界被污染的血色夜空下，久久回荡。
火光在他们身后拉长了影子，与无数摇曳的、非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今夜，稻田的尽头，是燃烧的地狱之门。而他们，必须从这扇门里，杀出一条血路，哪怕代价是自身的毁灭。空气中弥漫的孢子甜腥味，愈发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