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烽燧的风,比漠北的更烈。
阿骨带着新织者小队赶到时,正撞见黑丝如潮水般从烽燧顶端的裂缝涌出,像群饥饿的蝗虫,所过之处,黄沙凝结成黑块,连天上的日头都被染得发灰。最前面的几个商队护卫刚拔出弯刀,就被黑丝缠上,惨叫着化作尊尊黑石雕,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是‘蚀骨丝’的进阶形态——‘噬魂丝’!”阿枣甩出情丝,沙枣花香混着暖纹铺开,暂时逼退了黑丝的蔓延。她的指尖泛着白,显然刚才在万毡壁消耗过大,“兰珠婆婆说过,这种丝会吞噬生灵的念力,再转化成混沌的养料!”
小石头扛着面青铜镜跑过来,镜面边缘刻满了三族混织的纹路,正是楚明提到的“同心镜”。这镜子是兰珠婆婆带着江南织云阁的绣娘,用归墟的金沙、漠北的驼毛、撒马尔罕的丝线,耗费三个月才重铸而成。此刻镜面蒙着层黑雾,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阿骨哥,镜子照不出东西!”小石头急得满脸通红,镜柄上的共生纹忽明忽暗,“是不是我们哪里弄错了?”
阿骨看向烽燧顶端,裂缝里隐约有红光闪烁,像只睁开的巨眼。他握紧手中的黑梭,梭身的混沌黑芒与噬魂丝碰撞时,竟泛起了金纹——那是楚明残魂融入后带来的变化。“不是镜子的问题,是混沌在刻意遮挡。”他突然想起楚明残魂消散前的话,“同心镜照出的第一个人影,就是混沌的新宿主。它怕我们认出对方,才用黑雾蒙住镜面。”
“那怎么办?”队伍里最年长的阿木喊道,他的左臂已经被噬魂丝扫中,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再拖下去,大家都要变成黑石雕!”
阿骨深吸口气,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黑梭上。混沌黑芒瞬间暴涨,竟在他身后织出道虚影——那是楚明的轮廓,正与他并肩而立。“兰珠婆婆说过,三族混织法的终极,是‘以身织网’。”他看向众人,目光坚定,“阿枣,用你的情丝连起大家的念力;小石头,把同心镜举到最高处;阿木,忍着点,我用黑梭帮你逼出噬魂丝!”
新织者们没有犹豫。阿枣的情丝如蛛网般铺开,将三十多个孩子的手腕连在一起,沙枣花香随着念力流转,在半空织出片金色的光网。小石头拼尽全力举起同心镜,镜面的黑雾被光网逼得渐渐消退。阿木咬着牙强忍剧痛,看着阿骨的黑梭在他臂上快速游走,黑色的噬魂丝被逼出皮肤,化作青烟消散。
就在这时,烽燧顶端的裂缝突然扩大,道黑影裹挟着万千噬魂丝俯冲下来,目标正是同心镜!阿骨认出那黑影的轮廓——是二十年前消失的黑莲教教主,当年被楚明打散魂魄,没想到竟成了混沌的新宿主。
“抓住他!”阿骨大吼着挥出黑梭,楚明的虚影与他同时出拳,混沌黑芒与金纹交织,在半空炸出朵金蕊黑莲。黑莲教教主被震得后退三丈,噬魂丝却趁机绕过光网,直扑举着镜子的小石头。
“小心!”阿枣的情丝及时缠上小石头的腰,将他拽回光网内。但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黑影再次扑来,手掌按向同心镜的刹那,镜面终于彻底清明——照出的,却是阿骨自己的脸。
“不可能!”阿骨瞳孔骤缩,黑梭差点脱手。镜中的“他”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左胸口的共生纹漆黑如墨,竟与黑莲教教主身上的混沌气息完全吻合。
“原来如此……”黑莲教教主狂笑起来,声音里带着混沌的嘶吼,“楚明最看重的传人,本身就是他埋下的‘混沌种子’!你的共生纹,一半是守陵人的秩序,一半是混沌的本源,现在,该让它彻底觉醒了!”
噬魂丝如潮水般涌向阿骨,他身后的楚明虚影开始淡化,黑梭上的金纹渐渐被黑芒吞噬。阿枣的情丝、小石头的镜光、阿木的念力……所有人的力量都在快速流失,光网眼看就要溃散。
阿骨看着镜中那个黑化的自己,突然想起楚明残魂的眼神——那不是警告,是期许。他猛地咬破舌尖,将满口精血喷在黑梭上,嘶吼道:“混沌也好,秩序也罢,能守护大家的,就是最好的织法!”
黑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混沌黑芒与楚明的金纹不再对抗,反而交织成道螺旋,顺着光网注入每个新织者体内。阿枣的情丝染上黑纹,却变得更加坚韧;小石头的镜面浮现出金蕊黑莲,照得噬魂丝寸寸断裂;阿木臂上的黑斑褪去,生出层金色的鳞纹。
“这是……共生!”黑莲教教主满脸难以置信。
阿骨没有回答,他与楚明的虚影相视一笑,共同握住黑梭,朝着镜中那个黑化的自己刺去。同心镜剧烈震颤,镜光与黑梭的螺旋之力融合,竟在半空织出个巨大的茧——将黑莲教教主和镜中的“阿骨”同时困在其中。
噬魂丝失去控制,渐渐消散。阿骨看着茧中不断挣扎、最终融合成道灰光的黑影,终于明白楚明的深意:混沌与秩序从不是敌人,正如光明需要阴影衬托,织者的使命,从来不是消灭黑暗,而是学会与它共生。
归墟烽燧的裂缝开始愈合,黑丝退去,日头重新变得温暖。阿枣扶着脱力的阿骨,看着同心镜中恢复正常的倒影,轻声问:“楚明前辈……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阿骨摸着左胸口的共生纹,那里的黑芒与金纹和谐共存,像朵永不凋零的金蕊黑莲。他抬头望向漠北的方向,仿佛看到楚明站在万毡壁前,对他露出欣慰的笑。
“他不是知道,”阿骨笑道,“他是相信,我们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就在这时,同心镜突然射出道金光,落在烽燧脚下的沙地上,织出行新的字:“终局,在织云阁。”
阿枣捡起块被金光染成金色的黑丝,发现上面竟缠着根极细的红线,线头处,系着半朵干枯的沙枣花——与当年楚明送给兰珠婆婆的那朵,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