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卷着沙砾掠过万毡壁时,阿骨正用黑梭在金蕊黑莲的花瓣上刻画新的纹路。二十岁的青年身形挺拔,羊皮袄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唯有那双眼睛,还像当年初见楚明时那般沉静,只是眼底多了层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他左胸口的共生纹,正随着呼吸泛着淡淡的黑。
“阿骨哥,今天的‘缠丝课’要开始了!”扎羊角辫的少女抱着堆驼毛毡跑过来,发间别着朵干枯的沙枣花,那是当年楚明从撒马尔罕带回来的种子,如今在万毡壁下开得正盛。她叫阿枣,是当年毡匠营孩子里最瘦小的那个,现在已是新织者里最擅长用暖纹安抚怨丝的人。
阿骨收起黑梭,指尖抚过金蕊黑莲最外层的花瓣——那里刻着二十年前楚明留下的共生纹,金芒与黑莲的纹路交织,像道永不褪色的封印。“让孩子们把‘试练丝’都带过来,今天要教他们用三族混织法对付‘蚀骨丝’。”
蚀骨丝是混沌残念的新变种,比当年的怨丝更隐蔽,会顺着织者的汗毛孔钻进体内,一点点吞噬念力。这是第七处试炼场留下的“余毒”,也是阿骨给新织者设下的最后一道考验。
三十多个孩子排着队站在万毡壁前,最小的才六岁,最大的不过十五,每个人眉心都有淡淡的织梭印记。他们手中的“试练丝”是用归墟烽燧的黄土、江南的莲茎、撒马尔罕的沙枣纤维混合纺成的,泛着与新织界之心相似的金芒。
“记住,”阿骨举起黑梭,梭身的混沌黑芒与孩子们手中的试练丝产生共鸣,“蚀骨丝怕的不是蛮力,是‘共生’——就像这金蕊黑莲,没有黑莲的坚韧,金蕊撑不住风沙;没有金蕊的暖光,黑莲只会被混沌吞噬。”
他挥梭划破空气,一道极细的蚀骨丝从万毡壁的裂缝中窜出,带着刺啦刺啦的声响,直扑最前排的小男孩。那孩子叫小石头,是当年小石头的儿子,继承了父亲对“织痕录”的天赋,此刻却吓得攥紧了试练丝,指尖发颤。
“用暖纹裹住它!”阿枣及时甩出情丝,她的情丝带着沙枣花的暖意,在蚀骨丝周围织出层薄茧。蚀骨丝在茧中挣扎,发出不甘的嘶鸣,却始终无法突破。
小石头这才反应过来,试练丝在他手中化作道土黄色的线,与阿枣的情丝交织,竟在蚀骨丝表面织出朵迷你金蕊黑莲。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蚀骨丝在莲花中心渐渐平静,黑丝褪去,露出里面淡金色的本源,像被驯服的小蛇,温顺地缠上试练丝。
“成了!”孩子们欢呼起来。
阿骨却皱起了眉。他左胸口的共生纹突然发烫,黑梭上的混沌黑芒剧烈闪烁,直指金蕊黑莲的花心——那里本该是金芒最盛的地方,此刻却隐约透出丝极淡的灰。
“阿枣,带孩子们回毡房。”阿骨的声音低沉下来,黑梭在掌心转得飞快,“我去看看莲心。”
阿枣看出他脸色不对,把孩子们往回带时,悄悄将朵沙枣花塞进他手里:“这是兰珠婆婆让商队带来的,说撒马尔罕的沙枣树最近总在夜里开花,花瓣上的纹路……像极了楚明前辈的共生纹。”
沙枣花刚触到阿骨的指尖,金蕊黑莲突然剧烈震颤,最内层的花瓣“啪”地裂开道缝,里面钻出无数道灰丝,比蚀骨丝更细,却带着股熟悉的气息——与当年楚明黑梭里父亲的魂丝同源,却又混杂着蚀骨丝的戾气。
“是‘回魂丝’!”阿骨的黑梭立刻挡在身前,梭身的混沌黑芒与灰丝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楚明前辈说过,这种丝是织界之心与现实世界的‘连接线’,只有织者的魂魄在两界间穿梭时才会出现!”
灰丝没有攻击他,反而像群有灵性的游鱼,顺着金蕊黑莲的纹路游走,在花瓣上织出幅模糊的地图——标记着归墟烽燧、江南织云阁、撒马尔罕工坊……正是当年七处试炼场的位置,只是每个标记旁,都多了个极小的黑莲图案。
“它们在指引方向?”阿骨捡起块掉落的灰丝,丝线上的波动越来越清晰,像有人在他耳边低语,“……破局……在莲心……”
他突然想起楚明临走前的嘱托:“若金蕊黑莲开花时花心泛灰,就把黑梭插进莲心,那里藏着‘轮回的线头’。”
阿骨不再犹豫,握紧黑梭走向裂开的花瓣。灰丝们突然停下游走,在莲心处织出个与黑梭形状完全吻合的凹槽。当梭尖刺入凹槽的刹那,万毡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金蕊黑莲的花瓣层层绽放,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不是什么宝物,而是块半透明的晶石,里面封存着缕极淡的金光,轮廓与楚明的身影一模一样。
“是楚明前辈的残魂!”阿骨的呼吸骤然急促,黑梭上的混沌黑芒与晶石共鸣,金光在晶石中缓缓睁开眼,正是楚明二十年前的模样。
“阿骨。”金光中的楚明开口,声音带着穿越时空的回响,“蚀骨丝不是余毒,是新织界之心在提醒你们——混沌本源没有被彻底封印,它在利用七处试炼场的织痕,重新凝聚形体。”
阿骨左胸口的共生纹突然剧痛,他低头看去,黑色的纹路正在扩散,与晶石中楚明的金光产生奇妙的呼应:“我的共生纹……”
“是我当年留下的‘引魂线’。”楚明的声音带着歉意,“守陵人王族的血脉与混沌同源,你的身体,本就是压制残念的容器。但现在它快撑不住了,七处试炼场的黑莲图案,是混沌在召集残念,准备在归墟烽燧完成‘重生仪式’。”
金蕊黑莲突然剧烈摇晃,所有灰丝同时涌向归墟的方向,晶石中的金光开始变得暗淡。“我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些。”楚明的身影渐渐模糊,“告诉兰珠婆婆,用三族混织法重铸‘同心镜’,镜子照出的第一个人影,就是混沌的新宿主……”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晶石“咔嚓”裂开,化作无数金粉,融入阿骨的黑梭。梭身的混沌黑芒突然变得温润,左胸口的剧痛也随之消退,只是共生纹的颜色,比之前更深了。
阿枣带着孩子们跑回来时,正看到万毡壁上的地图在灰丝的游走下渐渐清晰,归墟烽燧的标记旁,黑莲图案已经完全绽放,花心处,隐约可见个熟悉的图腾——与楚明当年在织界本源看到的混沌之核轮廓,一模一样。
“阿骨哥,”阿枣的声音发颤,手中的沙枣花突然枯萎,“商队刚传来消息,归墟烽燧的新织界之心,昨晚开始往外渗黑丝了……”
阿骨握紧黑梭,看向归墟的方向。漠北的风卷着沙砾打在他脸上,左胸口的共生纹像颗跳动的心脏,提醒着他那个早已注定的宿命——当年楚明用血脉封印混沌,二十年后,该由他这个继承了混沌与秩序双重印记的新织者,来终结这场未完的轮回。
他突然注意到,金蕊黑莲裂开的花瓣上,除了七处试炼场的标记,还刻着个极小的名字,是用楚明的共生纹写的:
明。